每经评论员 徐肖逍
在历史的长河中,星辰不断更迭。杨振宁先生的离世,无疑让全球科学界失去了一位璀璨的巨星。然而,他以超过一个世纪的辉煌人生,为国家和所有仰望星空的人,留下了一团无比珍贵且炽热的科学火种。
这团火种,激发了国人屹立于世界科学之林的坚定“自信”。
回溯杨振宁先生的求学岁月,科学对于当时积贫积弱的中国而言,是遥不可及的西方学问,是救亡图存的重要工具。中国学者往往怀揣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紧迫感,却鲜少拥有与世界顶级智慧平等对话的自信。而杨振宁先生的出现,以一种震撼人心的方式,打破了这一心理障碍。
从他与合作者共同发表的“杨-米尔斯规范场论”(简称规范场论),为粒子物理标准模型奠定了坚实基础,到他与李政道先生共同提出的“宇称不守恒定律”荣获诺贝尔奖,杨振宁用一系列物理学巅峰成就,证明了科学的皇冠并非西方文明的专属,中国人的智慧同样能够抵达这样的高度。
这团火种的核心,在于点燃了国人对科学的“纯粹热爱”。
在功利主义的浪潮中,科学二字常常被扭曲为升学、就业、职称评定的工具,而那种源自好奇心的惊奇、理解知识的壮美以及探索未知本身的巨大乐趣,却被悄然遮蔽。
然而,对于科学,杨振宁先生却是“纯粹热爱”的最生动、最深刻的诠释者。
他的一生,宛如一首为物理学之美而谱写的壮丽诗篇。他曾深情地谈及,物理学中蕴含着“庄严感、神圣感,以及初窥宇宙奥秘的畏惧感”。这种将科学的理性与人文的感性、哲学的沉思完美融合的境界,展现的是一种超越任何功利计算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沉醉与热爱。
他的生命轨迹,也完美诠释了这种热爱。从风华正茂的少年到耄耋之年的老者,他对物理学的痴迷与探索从未停歇。即便在晚年,他依然欣然走上清华园的讲台,眼神清亮、神采飞扬地向年轻学子们描绘物理世界的奥秘与壮丽。
这团炽热的火种,值得我们世代接力、小心守护。那么,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
首先,它是一种对科学发自内心的探索本能与审美追求。20世纪50年代,宇称守恒定律在物理学界已屹立三十年之久,杨振宁和合作者却勇于质疑,通过翔实的实验论证,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观点。杨振宁还长期关注物理学之美,认为这种美不仅给物理学家带来美的愉悦,还对他们关键的创新工作具有重要的引导作用。
其次,这团火种是一种甘于“孤独耕耘”的定力与勇气。杨振宁早在1954年就提出了他的最大成果——规范场论。然而,该理论在当年还受到了权威物理学家的批评,直到近20年后才得到了物理学界的普遍认可。
最后,这团火种是一种将个人智慧融入人类知识长河的使命感。杨振宁先生晚年毫无保留地回归祖国,提携后进,谋划中国科学的未来,正是这种使命感的深刻体现。他知道,这团火种不属于个人,它属于整个文明,需要一代代人接力传承,才能越烧越旺。
斯人已逝,但风范长存。杨振宁先生留给我们的,不是挂在墙上的空洞箴言,而是一种在当下尤为珍贵的科学精神底色。这底色,是在被质疑近20年里依然坚守的执着,是在八旬高龄仍走上讲台时眼中的光芒,是让中国智慧终于站在世界物理学顶峰的确证。
真正的纪念,是让这份遗产在我们的土壤中生根发芽。这份火种的传递,不在于宏大的叙事,而在于每个朴素的选择里——选择尊重一个问号,选择守护一份寂寞,选择相信思想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