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理,1960年3月的这批画,多半是假货,值不了几个钱,要不要如实汇报?”博物馆工作人员压低声音,把鉴定结果递到周恩来面前。短短一句话,却悄然拉开了一场政治与情感交织的博弈。

1949年后,李宗仁滞留美国。桂系旧部四散,他自己也年逾花甲,身边只剩程思远等少数幕僚。漂泊海外的日子并不轻松,经济上捉襟见肘,心理落差更是巨大。1959年新中国十周年庆典临近,他托程思远向北京传递了一个信号——他想回国,同时也想送上一份国礼。于是,十二箱“珍品”字画被列入了清单。
周恩来收到消息后,迅速安排了运输渠道。航运、保险、报关,各个环节都走得极快,足见中央对这件事的重视。字画运抵北京后,按照惯例交给了故宫和博物院的专家进行鉴定。打开木箱,不少作品署名都是书画界的大腕,如王羲之、董其昌、八大山人等,一幅接一幅。然而,几位鉴定家相互交换眼神后,得出了尴尬的结论——这些字画多为赝品,墨色浮光、落款僵硬、纸绢年份对不上,估价仅三千美元左右。

消息递到周恩来案头时,他沉吟良久,没有马上发电报给纽约,而是带着鉴定书走进了中南海。夜已深,毛泽东仍在灯下批阅文件。周恩来直言不讳:“李宗仁报出这批字画价值十一万美金,恐怕是被古董商忽悠了,未必有诈。问题是,我们该给多少钱?”
毛泽东放下笔,笑道:“他说十一万,就按十二万给。人不嫌手短,礼多人不怪,这叫做结善缘。”一锤定音,金额翻了四十倍。周恩来思索片刻,立即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宽厚乃是最大的政治。

程思远接到通知时,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李先生,中央决定给十二万美金作为谢礼。”程思远的语气刻意平静,却压不住内心的惊讶。李宗仁端起茶杯,久久无语,最后只说了一句:“毛主席、周总理识大体。”
礼金迅速汇到了纽约的花旗银行,李宗仁的暮年计划因此多了几分底气。与此同时,北京方面提出了“摆脱美方联系、不介入台海、不卷入中美博弈、不与第三方合流”的“四不可”原则。毛泽东还另加了“四可”:住得不习惯可再出国,想回再请回。条件并不复杂,却传递了足够的诚意。

1961年,李宗仁在《先驱论坛报》发文,呼吁美国调整对华政策。台湾方面怒斥他“背叛”,蒋介石甚至假借白崇禧的名义来信劝阻。信件一到李宅,他看出笔迹便知出处,只冷笑一句:“老蒋又急了。”

1964年10月,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消息传到纽约唐人街,华侨茶馆里炸开了锅。李宗仁坐在角落,手指微颤,低声说:“如果当年真划江而治,我就是千古罪人。”从那一刻起,归途已成了他唯一的选项。
1965年春,他卖掉了在纽约皇后区的房子,同年7月飞往日内瓦,再转莫斯科,最后抵达北京。首都机场上,周恩来携多位老友列队迎接。十六年漂泊,终于落地。

生活安顿下来并不容易。饮食、气候、医疗设施都与纽约截然不同。好在中南海卫生处派来了专门的医护人员,桂林老乡也送来了米粉、螺蛳酱。细节之处,看得出国家的诚意。李宗仁常对来访者说:“共产党赢就赢在气度。”
1966年后,国内局势迅速变化,他处境一度敏感,却始终未被驱逐。原因很简单:那十二万美金背后,体现了中央对统战工作的长期考量。对外宣传口径中,李宗仁的名字渐渐淡出,但礼遇没有削减。
1969年1月,李宗仁在北京医治无效离世。官方以国家名义举行了追悼仪式,规格不低。护送骨灰的车队经过长安街,沿途站满了自发致敬的群众。有人小声议论:“当年台儿庄要是没人指挥,还真难说。”一句大白话,道出了复杂的评价。
回看这段交往,字画是真是假已无关紧要。李宗仁要的是体面,毛泽东给的是信任。十二箱赝品与十二万现金,对等的是心结的解开。事实说明,政治谈判有时像围棋,落子不仅看目数,也看气势——一子厚,满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