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站在民政局门口,手中的离婚证沉甸甸的,仿佛要将我的手压断。刘海被风吹起,遮住了我噙满泪水的眼睛。结婚八年,我和赵明始终没能迎来属于我们的孩子,村里的闲言碎语如同锋利的刀子,一次次刺痛我的心。
“对不起,我放你自由。”我将离婚证的一半递给赵明,声音颤抖。他接过来,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却终究没有说出挽留的话。远处,他的母亲徐婶抹着眼泪,一旁的村里人指指点点:“可怜赵明这么好的后生,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
婚后,我和赵明恩爱和睦,可肚子就是不见动静。徐婶从一开始的疼爱,到后来的冷言冷语,丈夫虽然还是疼我,但我知道,在重男轻女的农村,没有子嗣的媳妇终究是个失败品。
走出民政局,我抬头看了眼天空,阴云密布,如同我此刻的心情。这一刻,我多希望能有个意外,让一切重新来过。可是生活哪有那么多如果,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向车站走去,准备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镇。
离婚后第三天,我在城里的医院排队做体检。这些年,我和赵明跑遍了县城大大小小的医院,中医西医轮番上阵,可检查结果都是我们两人“身体健康,生育功能正常”。既然如此,为何就是怀不上孩子?
“李芳,到你了。”护士叫着我的名字。我走进诊室,坐在冰冷的检查椅上,任由医生用各种仪器在我身上探查。
“嗯?”年轻的女医生皱起了眉头,手上的超声波探头在我的小腹处停留了很久,“你这里有个东西。”
“什么东西?”我心中一惊,难道是什么肿瘤?
“看起来像是节育环,”医生摘下眼镜,认真地问我,“你何时上的节育环?”
“节育环?”我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我从没上过节育环啊!”
医生再次确认了超声波图像,肯定地说:“这确实是节育环,而且看样子已经放置多年了。”
我的脑子顿时嗡嗡作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成形:如果我体内真的有节育环,那这八年来,我和赵明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医生,能帮我取出来吗?”我急切地问。
“可以,但需要先做个详细检查。”医生表情凝重,“你确定自己没有做过任何避孕手术?”
“确定!百分之百确定!”我激动得几乎喊出来,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
经过详细检查,医生确认节育环已在我体内至少十年。我回忆着自己的人生历程——我和赵明结婚前从未有过其他感情,也没做过任何手术。唯一一次大手术,是十年前我高中毕业那年的急性阑尾炎...
“阑尾炎?”医生眼睛一亮,“你是在哪家医院做的手术?”
“县人民医院。”
带着疑问,我回到了小镇,找到了当年给我做手术的医院。经过多方打听,我找到了当年的一位护士长,已经退休在家。她听完我的遭遇,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大姐,求您告诉我真相,这关系到我的一生啊!”我跪在她面前,泪如雨下。
老护士长终于叹了口气:“那年确实有过一个项目...为了响应计划生育政策,镇上安排我们在适龄女性手术时...顺便植入节育环。”
“可我那时才十八岁,还是个高中生啊!”我难以置信。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当时医院有个名单...”老人眼里泛着泪光,“我知道这事对不起你,可那时候政策严,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我浑身发抖,十年了,十年来我背负着“不孕”的恶名,忍受着亲人的嫌弃和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甚至失去了我深爱的丈夫和家庭,而这一切,竟然只是因为一个“政策”?
回到县城,我立即做了手术取出节育环。医生安慰我说身体没有其他问题,取出环后应该能正常受孕。可是,我的婚姻已经结束了,赵明很可能已经在相亲,准备娶一个能给他生孩子的新娘了。
带着满腔委屈与不甘,我回到了村里,找到了赵明家。徐婶见到我,脸色变得难看:“你回来做什么?”
“我要见赵明。”我坚定地说。
赵明从屋里出来,看到我时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我熟悉的温柔,但很快又黯淡下来:“芳,你...过得好吗?”
我将医院的检查报告和节育环取出的证明递给他,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赵明看完,脸色铁青,双手不住地发抖:“这...这怎么可能?”
“儿啊,这是什么?”徐婶凑过来看。
当徐婶了解真相后,老泪纵横,一把将我抱在怀里:“孩子,是婆婆对不起你啊!这些年冤枉你了!”
晚上,村里几个热心的大妈找到我,告诉我一个更让我震惊的真相:原来当年那个“项目”背后,竟然有我公婆的一份力。因为我家祖上和赵家有些宿怨,我公婆一直反对我和赵明的婚事。得知我要做阑尾炎手术,他们托关系让医院把我列入了“重点名单”。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荒唐的一切,竟是我最亲的人一手策划的?
第二天,赵明找到我,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未眠:“芳,我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我爸妈他们...”
“别说了,”我苦笑,“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命运的捉弄。”
“我们...能重新开始吗?”赵明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些天,一直睡不好觉,总是梦见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
我沉默良久,最终摇了摇头:“八年了,赵明。八年来我承受了多少白眼和冷嘲热讽,你真的不知道吗?你父母害我也就算了,你呢?你为什么不坚定地站在我这边?离婚那天,你为什么不挽留我?”
赵明低下头,无言以对。
我转身离开,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心中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我决定重新开始我的人生,这次,为我自己而活。
三个月后,我在城里找到一份工作,租了间小屋。偶尔听说赵明一直没有再婚,村里人都在撮合他和别的姑娘,但他总是拒绝。
人生啊,就像一场无法预见的旅途,有时候,命运的玩笑如此荒谬,让人哭笑不得。但我相信,在这条崭新的道路上,我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