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恋爱脑都不嫁穷人”的当下，浪漫喜剧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曾经风靡一时的浪漫喜剧，如今为何难以吸引观众？是我们不再需要浪漫爱，还是时代变迁让这类影片失去了土壤？
“2025年，如果同时有富有的总裁和穷但真诚的前男友追求你，你会选谁？”对于忙碌的打工人来说，这或许是短剧里的情节。但在电影《物质主义者》中，为纽约高端人士牵线搭桥的红娘女主露西，却选择了穷小子，只因“那是真爱”。
这部由韩裔加拿大导演宋席琳执导，达科塔·约翰逊、克里斯·埃文斯、佩德罗·帕斯卡主演的电影，以豪华阵容讲述了一个三角恋故事。然而，尽管全球票房超过1亿美元，它在中国网友中却遭遇了冷眼，豆瓣评分仅6.0。
导演宋席琳和演员达科塔·约翰逊、克里斯·埃文斯在《物质主义者》片场。（图/A24）
有人质疑电影中的婚恋观念落后，认为有哄骗女生嫁给穷男人的嫌疑；也有人对电影中描绘的“物质”生活提出质疑，如女主8万年薪在纽约能否住上好房子。在都市中打拼的女性，爱情故事往往以打破身份隔阂的浪漫爱为核心，但如今，“爱情神话”正加速破灭。
浪漫喜剧的黄金年代：从女性自由到消费文化
浪漫喜剧，即romantic comedy，简称Rom-Com，流行于好莱坞黄金年代。二战前后，女性走出家庭，进入职场，电影作品中也出现了追求自由爱情的女主角。如《一夜风流》中的富家女与落魄记者的罗曼史，不仅拿下奥斯卡奖，还开创了浪漫喜剧的经典桥段。
到了八九十年代，女性追求事业成为常态，浪漫喜剧中的女性既要事业又要爱情。如《上班女郎》歌颂职场女性的努力，同时强调“不将就的婚姻和爱情”。这些影片契合了美国里根时代对“个人奋斗”的推崇，定义了一代中产女性的理想生活模板。
（图/《上班女郎》）
另一方面，浪漫喜剧的发生地经常是纽约这样的大都市，与其对消费文化的呈现密不可分。如《欲望都市》中的情感专栏作家Carrie，一大爱好就是购入各式各样价格高昂的高跟鞋。电影营销上，“小妞电影”也被开发出来，代表作品有《BJ单身日记》《律政俏佳人》等。
在国内，如《失恋33天》《北京遇上西雅图》等都市爱情喜剧片，也聚焦现代都市背景下的男女爱情故事。然而，重新审视这些影视作品，我们会发现其不足——身材姣好、情绪稳定、事业爱情双丰收的“独立女性”标签背后，既包含社会对女性、女性对自身的双重规训，也潜藏着消费文化所推崇的华丽与精致。
（图/《欲望都市》）
当代浪漫喜剧的焦虑：从真爱到物质
在《物质主义者》中，导演宋席琳推翻了浪漫喜剧的传统设定，聊起了“俗气的物质”。基于自己在纽约给人做红娘的真实经历，她刻画了纽约高端人士的相亲局。这里把婚姻当数学游戏，计算着身高、体重、年收入、父母身份等指标。
相亲过程中的赤裸裸的人性，被导演冷眼刻画出来。如中年男人要求下一个对象“需集齐前面四位的优点”；50岁大叔厌倦了00后女友们的幼稚，想找稳重的女性，但31岁就不行了，“还得是20来岁，27、28岁最好”。
红娘露西和“钻石王老五”哈利的邂逅。（图/A24）
露西自己也觉得，要么孤独死，要么找个有钱人嫁了。她有因为经济条件不好而不断争吵的父母。她和男友约翰出门庆祝交往5周年，却因对方纠结于25美元的停车费而错过餐厅的约定时间，两人当街争吵。她受够了贫穷，于是选择成为一个“物质主义者”。
然而，这些被调侃像《小时代》一样的剧情，并不是导演的落脚点。她更想让自己镜头下的人物有反思、有变化。如露西撮合的一对男女，在约会中男人尾随女人进洗手间并性侵对方，让露西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对穷的厌弃转向了自我厌弃。（图/《物质主义者》远鉴字幕组）
而露西与黄金单身汉哈利的约会，也让她发现对方竟做过增高手术。这个听起来离谱的手术，却让其人生变得无比顺遂。但露西最终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身高还是财富，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才有了她重新思考自己与前男友约翰之间的关系的契机。
从“只是约会”到“更严肃的事情”
《物质主义者》的结局，露西选择了约翰这个“真爱”。但导演并没有着力于刻画古早浪漫喜剧里常见的元素，如重逢时的电光石火、对未来的美妙畅想。取而代之的是，她花了大量笔墨去刻画男性角色对重建关系的不自信，以及女性角色对职业和自我身份的更多思考。
《物质主义者》剧照。（图/A24）
其中，露西和约翰有一段对话。因为女客户被性侵，露西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好红娘这份工作，约翰对她说：“你不是在做政客，不是在麦肯锡或者壳牌公司，只是约会（just dating）。”露西反问道：“只是约会？约会就没那么严肃，就是女孩们的事情？”
约会和恋爱，就是女孩们的事情，而没有那些正统、体面的工作和政治那么重要？这正是导演希望借角色之口提出的质疑。浪漫爱从来都不仅仅是束之高阁的幻想，也不只是有着浪漫的外壳，我们不该小瞧它所代表的女性声音的严肃性。
（图/《成为简·奥斯汀》）
时至今日，从浪漫喜剧到女性向网文，再到霸总短剧，似乎都会被区别于严肃内容，被当作某种略带羞耻感的消遣。然而，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正视浪漫叙事的复杂性和女性表达的严肃性。与此同时，现实生活中，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再认为婚恋是必需品。
再回到开头那个“选择高富帅还是穷小子”的问题，如今的女性观众也许会告诉你：“我可以不选任何一个男人，也活得很好。”
（图/《欲望都市》）
参考资料：
[1] “Materialists,” “Too Much,” and the Modern Rom-Com, The New Yorker, 2025-07
[2] Celine Song’s Journey From Matchmaking to Materialists, Time, 2025-05
题图 | 《物质主义者》 运营 | 邓官靖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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