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同事打电话，对方接起来第一句话通常是上海话。开会也是，说着说着就切换成了上海话，我听不懂。虽然他们不是故意的，但我还是感觉自己被排除在外。”
提起一年前在上海一家银行的实习经历，我的朋友冯尚（化名）对办公室里的“方言文化”仍印象深刻。作为北方人，她在上海完成了本科和研究生学业。临近毕业时，冯尚本想留在上海，选择了“上海人密度极高”的银行实习，期望获得留用机会。然而，方言隔阂让她难以融入团队，带教老师的工作指导方式更让她身心俱疲——例如要求她在保洁休息时擦桌子，并强调自己曾“跪在地上整理线缆”。尽管在上海生活了6年，这段实习经历仍让她感到压抑。
冯尚在这家银行仅待了22天便结束了实习，转而在北京找到新实习。她坦言：“我很恋家，还是想离家近点。”然而一周后，她又回到上海，入职一家金融贸易类国企。决定性因素是恋人，次要因素则是她已习惯上海的生活节奏。
语言隔阂逐渐淡化后，冯尚发现新工作中同事来自五湖四海，普通话成为主要沟通方式。而在生活场景中，街头巷尾的上海话则增添了地域烟火气，成为她理解这座城市的独特视角。
生活成本始终是年轻人“留下来”的关键考量。冯尚的房租每月4000元，餐费日均至少50元，若外出娱乐则开支无上限，月工资扣除基本花销后所剩无几。“一两年内不会离开，但10年、20年后能否在这里买房，我没有信心。”她坦言。
相比之下，我的另一位朋友刘昊（化名）在上海的生活压力小得多。他入住浦东低租金青年公寓，月租金仅800元。该公寓是浦东区落实“浦东青创15条”推出的政策，通过“企业让利一点、财政补贴一点”的方式，将符合条件的青年人才租赁价格控制在不高于2000元/月·套（间）。入住需满足高水平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毕业3年内、40周岁及以下、2025年1月1日后入职浦东重点产业领域企业且名下无房等条件。
房租降低后，刘昊的生活成本显著下降。他对买房并无执念，反而开始考虑购车——其研究生院校符合直接落户上海的条件，购车手续相对简便。“有恒产者有恒心”，对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而言，一间租金合理、舒适的住所已是“恒产”。地方政府或单位的住房补贴，对毕业生无疑是“及时雨”。冯尚得知刘昊的房租后，也查询了相关政策，但因报名较晚，目前仍在排队等待交通便利的公寓。
物质保障之外，上海的精神生活优势愈发凸显。刘昊认为上海“给人发光的机会很多”，且“向上而包容”。他热爱摄影，常探索城市角落，发现上海的包容直接体现在街头：时尚精致的都市人、穿T恤洞洞鞋的上班族、动漫角色coser……“所有人都在奔波，没人在意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只需做自己。”他说。冯尚也提到上海的包容性：“在这里，无论你什么样子，都不会有人指指点点，这与我的家乡截然不同。”
“做自己”是对城市气质的抽象感知。初入社会的年轻人自我认知尚未稳固，易受外界影响。城市需包容他们对自我的探索，无论是外在形象、兴趣爱好，还是观念与生活方式。这种包容是城市与居民互动形成的，也因地区发展程度而异。但留住人才的共通点是：既需完善的基础设施与多元空间，也需尊重个体、包容多样选择的氛围。
江西人刘昊来上海读研后，对这座城市有了更深认识。他关注儿童友好城市建设、老旧电线治理等民生项目，也熟悉常去的小店、美食和地铁换乘路线，尽管常在4号线上坐错车。“我没有觉得融入上海，上海也不需要刻意融入。”他称上海为“第二故乡”，却认为这座城市允许“不融入”。青年公寓3年使用期为他提供了缓冲，他计划趁机攒钱“掌控生活”。
3年后呢？刘昊表示，除非有特别喜欢的工作且氛围极佳，否则不会轻易离开。他不会被家人、户口或车子束缚，工作是生活的主轴。他以朋友为例：一位音乐剧爱好者为留在上海多次换工作，但当深圳提供更好机会时，她虽纠结仍选择离开。“去深圳后，她朋友圈再没发过音乐剧，但拓展了旅游等新爱好。”刘昊说。
冯尚则在考虑去离家更近的城市工作。问她为何想回家，她笑道：“人总会美化未走过的路。”
（冯尚、刘昊为化名）
施毅敏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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