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程璐 编辑 | 文姝琪
双11购物狂欢的余温尚未散尽，一则关于“AI假图仅退款”的话题突然冲上微博热搜，引发广泛关注。多位电商卖家向媒体反映，近期频繁遭遇利用AI技术伪造商品瑕疵，以此骗取“仅退款”服务的恶意行为，电商领域的诚信危机再次被推向风口浪尖。
AI造假泛滥，商家苦不堪言
“最近一年里，我们几乎每周甚至每天都会遇到使用AI假图要求售后的订单。”一位电器商家的电商运营负责人孟凡无奈地表示。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与普及，AI造假在电商领域愈发猖獗，成为商家们难以言说的痛。
AI造假的门槛之低，令人咋舌。只需拍摄一张商品图片，输入简单的指令，AI便能迅速生成一张看似真实的瑕疵图。金属可以“生锈”，水果可以“发霉”，衣服可以“脱线”，部分生成图片虽能明显看出AI痕迹，但也有不少图片仿真度极高，仅凭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真伪。
“电动牙刷的刷毛用过一次就炸毛，或者机身某个部位生锈等严重瑕疵，这类几乎不符合逻辑的问题，都会碰到用户找来要求售后。”孟凡进一步举例说明，AI造假的手段之多样，令人防不胜防。
电商商家遭遇的AI造假图。受访者供图
AI造假波及全品类，小商品成重灾区
类似的案例在电商领域层出不穷，且已非偶发事件。记者从微博、小红书等社交媒体上发现，包括服装、鞋包、美妆、电器、食品、生鲜果蔬在内的几乎所有电商类目，均受到了AI造假的波及。其中，单价金额较小的商品更是成为了受影响的重灾区，商家们苦不堪言。
商家举证难，维权成本高
面对此类骗局，商家们普遍面临着举证难、成本高、处理被动等困境。当商家对照片的真实性产生怀疑，要求买家提供多角度照片或视频作证时，往往得到的答案是用户的拒绝配合。然而，商家也不愿轻易妥协，“我们尽量会死磕”，一位客服向记者表示。多数情况下，双方僵持不下时，最终会以折中方案收场——商家给用户退款20%到50%的订单金额。
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商家往往处于被动地位。单笔较小商品的维权成本往往高于损失金额，使得商家不得不选择妥协。“商家害怕差评，在不知情的消费者看来，评论区如果出现AI假图，基本就会被判定为商品质量问题的证据。”孟凡称，当下平台竞争激烈，谁过度维护商家，就可能造成消费者流失，因此商家也大多不寄希望于平台介入。
商家反向操作，AI美化商品侵蚀信任
然而，AI造假并非单方面的问题。在另一条路径上，部分商家也开始使用AI生成的图片过度美化商品，以此吸引消费者购买，却在实际发货时货不对版，反向侵蚀了电商行业的信任基础。特别是服装类商家，为了节省运营及拍摄成本，大量使用AI生成图，导致消费者拿到手后常常发现商品材质、版型、质感均不如宣传所示。小红书上有用户吐槽称，购买的“羊毛大衣”AI图看着质感超好，结果收到货却是聚酯纤维混纺，类似的吐槽比比皆是。
一位电商从业者向记者指出，“AI假图在服装行业非常普遍，一些商家会用AI修饰模特照片的身材、光线，以达到完美的穿着效果。但有些更离谱的是模特假的、背景是假的，甚至连商品本身都是AI造假的。”
社交平台上的用户吐槽。界面新闻自小红书截图
AI批量生产视频，加剧信任危机
当前，已经有公司大规模采用AI批量生产商品视频，直接用于平台投流，且效果显著。然而，这种缺乏监管的技术应用，正在加剧电商领域的信任危机。消费者在面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时，越来越难以分辨真假，对电商平台的信任度逐渐降低。
平台升级应对措施，治理效果有限
面对日益增多的“羊毛党”，电商平台也在不断升级应对措施。今年4月，包括淘宝、拼多多、京东、抖音在内的平台都已经全面叫停“仅退款”服务，将优先处理权交给商家，以减少恶意退款的发生。针对羊毛党用户，淘宝天猫还建立起行业首个账号信用体系，如果用户频繁出现异常仅退款、退货调包、虚假退货、网图/P图等行为，商家可通过投诉反馈将其录入账号诚信体系，平台会根据信用做出相应判罚，如直接拒绝“仅退款”申请。同时，淘天也已启动全平台假图治理行动，并号召行业规范使用AI生成图片。
然而，对于当下用户的AI假图售后问题，平台治理效果仍然有限。截至发稿时，淘宝、拼多多等平台均未对此做出明确回应。一位接近电商平台的人士向记者表示：“平台要想识别用户的AI假图，确实有难度。今天不仅是淘宝、京东、拼多多这类电商平台，抖音、小红书全网都头疼于这个问题。”
技术层面或可借鉴反诈AI，提升识别效果
在技术层面，电商领域或许可以参照抖音、快手等平台的操作。后者借助反诈AI大模型来提升识别效果，有效打击了网络诈骗行为。电商平台也可以研发AI识别技术，用AI审核AI生成的图片，理论上应该能识别出破绽。虽然实际操作中仍面临挑战，但这需要平台投入更多资源，开发更精准的识别系统。例如建立商品图片的特征值数据库，通过比对不同买家提交的同一商品图片，发现异常情况即可重点监控等。
AI造假无赢家，最终成本转嫁消费者
技术和规则本无错，但是却被部分人扭曲成造假甚至“白嫖”的捷径。AI造假背后没有赢家，随之产生的退货物流、库存以及平台扣罚等额外成本，最终都会转嫁给所有消费者。孟凡告诉记者，整体运营成本提高之后，商家只能通过适当提价或降质来“兜底”，进一步加重了恶性循环。“本质上是由所有的诚实消费者在为不诚信的行为买单。”他无奈地说。
灰产触碰法律红线，多方共治成必然
有媒体报道称，当前已经出现相关组织有偿出售造假教程，AI造假再进一步不止于“薅羊毛”，灰产或将直接触碰法律红线。自2025年9月1日起正式生效的《人工智能生成合成内容标识办法》规定，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恶意删除、篡改、伪造、隐匿生成合成内容标识，不得为他人实施上述恶意行为提供工具或者服务。这一规定的出台，为打击AI造假提供了有力的法律武器。
未来，应对AI假图的问题或许需多方共治。平台需要建立更公平的纠纷解决机制，在保护消费者权益的同时，也要防范恶意投诉；监管部门需细化规则、明确AI造假法律责任，加大对灰产的打击力度。只有这样，才能共同营造一个诚信、健康的电商生态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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