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失散的小队,一场跨越生死的“归队”之旅,电视剧《归队》以独特的叙事视角,为观众呈现了一个不同于传统抗战故事的动人篇章。
这部作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的展播剧目,不仅聚焦于宏观的抗战史诗,更深入挖掘了微观层面的人性抉择。在敌我力量悬殊的至暗时刻,战士们面临着战与降的艰难选择;在孤悬敌后的绝境中,他们寻找着取胜的希望。而这一切,都从冰天雪地中的一个震撼场景开始——鲁长山俯身捡起路上的马粪,掰开其中未被消化的玉米粒,这一幕将观众带回了80多年前东北抗联最艰苦的岁月。
与暑期档的《南京照相馆》相似,《归队》也选择了熟悉的战争题材和苦难的民族历史作为创作背景,但两者都试图为观众带来全新的故事体验。在反映东北抗联历史的影视作品中,虽然不乏经典之作,如电影《归心似箭》《最后八个》《步入辉煌》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抗战史逐渐成为了抗日题材中的“冷门”。而《归队》的出现,恰恰填补了这一空白。
该剧以日本盘踞东三省、实施“大讨伐”“归屯并户”“保甲连坐”政策为历史背景,真实还原了东北人民在饥寒交迫的极端条件下所遭受的屠杀、迫害、奴役与精神摧残。同时,它也深情描绘了东北抗联战士们在白山黑水间的峥嵘岁月,让观众能够深刻感受到那段历史的沉重与悲壮。
“归队”二字,在剧中不仅指战士们回到队伍的物理动作,更是他们重拾身份与认同的精神锚点。当战士们在冰天雪地里迷失方向时,“归队”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念想。这背后,是《归队》想要探讨的更深层次主题:一群被时代倾轧的人,如何在一个混乱无序的世界里找到精神归属?
与以往抗战题材创作多聚焦于宏大战场和激烈战役不同,《归队》更倾向于从更细微、更日常的视角切入历史。故事一开场,就交代了主要的叙事脉络:一支抗联队伍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被日军打散,排长鲁长山、二班长汤德远、神枪手田小贵、卫生员兰花儿、战士高云虎和万福庆六人活了下来。他们分走四条线路,经历了采参队、淘金工、日本劳工营、土匪窝等不同的境遇,最终踏上了归队的旅程。
突围、失散、寻找、变故、归队,这五个关键词串联起了《归队》的故事主线。通过多线叙事的方式,该剧描述了不同的人物群像,展现了他们在战争侵袭下的悲惨遭遇和坚韧不拔的精神风貌。从东北大森林到淘金沟、劳工营、土匪山寨、松林镇,每一个场景都展现了日军侵略下不同的社会侧面。而参帮的民俗规矩、淘金工的悲惨遭遇、劳工营的人间地狱、山寨里的“江湖道义”等具体的情节设置,则让该剧呈现出了独特的时代风貌与地域质感。
在剧中,鲁长山与田小贵意外闯入参帮,目睹了参帮为争夺一株百年老参付出17条性命的代价。为了实现参把头卖参为部队筹集物资的遗愿,二人周旋于阴险特务与精明商贾之间,展现出了非凡的生存智慧。而万福庆与高云虎的经历则更加惊心动魄,他们先是落入老金沟经历了矿难,逃出生天后又与汤德远一同陷入暗无天日的日本劳工营。在非人折磨中,他们坚守着抗争的火种,最终踏上了归队的道路。
兰花儿负伤后被落草为寇的葱山小白马所救,两人渐生情愫。然而兰花儿始终不忘归队的使命,试图以抗日大义说服小白马带领匪帮下山抗战。这种个人情感与革命理想的交融,让兰花儿的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和丰满。而高云虎在矿难中侥幸生还后,被豪爽泼辣的酒馆老板娘大阔枝收留。他暗中查出老金沟管事故意制造塌方事故、以残害矿工性命骗取抚恤金的真相,决定杀死幕后黑手游世龙为死难工友讨回公道。
这些线索既独立成篇又彼此交织,共同绘就了一幅战争侵袭下的东北浮世绘。通过每个人物的独特经历,创作者有意识地为“归队”主题扩容,赋予了更丰富的思想内涵。对鲁长山来说归队是组织与责任的召唤;对汤德远来说归队是忠孝两难间的权衡与抉择;对田小贵来说归队是褪去少爷身份、在战火中重塑自我的淬炼;对兰花儿来说归队是革命理想与个人情感相交融的毅然奔赴;对高云虎来说归队是告别温柔乡重归战场的艰难转变;对万福庆来说归队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坚持。
无论经历了何种境遇,战士们一直铭记着离散前的约定:奔牡丹江松林镇以北的八棵松去,在那找到最粗最高的那棵松树把自己的号刻上去。而战士们将怎样归、何时归也构成了剧中最引人入胜的悬念。
此外,《归队》还呈现出了一种“公路片”的类型感,充满了“奇遇”“博弈”等元素。以“挖参”线为例,乱世之下百姓生存艰难,两拨参帮为一株人参大打出手,又有土匪隐藏身份潜入做局。鲁长山和田小贵既要隐藏抗联身份,又要想方设法地走出密林。这种背靠抗战背景对类型元素的深加工,让《归队》的故事具备了更多元的可看性。
在各条叙事支线中,大家几乎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战胜了困难。他们敢信敢帮、敢爱敢恨、敢打敢拼、快意恩仇……这种具有侠气的人物形象塑造,让人物在残酷的战争背景下具有了一定的传奇色彩。归队不仅仅是一个动作,更成了一种精神、一种诉求、一种执念。这让《归队》突破了传统抗战题材的叙事框架,升华为一部关于信念、成长与生命选择的时代寓言。
冷峻风格与烟火气息交相辉映,为《归队》搭建出了东北在日据时期的叙事场域。剧组曾深入辽宁、吉林等地的林海雪原进行实景拍摄,让该剧在艺术表现上立住了阵脚。镜头下的东北既有白山黑水的广袤厚重,又有荒原雪林的肃杀粗犷。尤其是“八棵松”的象征意义更是呼之欲出——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中,一棵又高又直的松树屹然挺立蔚为壮观,是抗联战士们精神信仰的视觉化身。
不仅如此,创作者还在剧中注入了浓郁的生活气息。从掰马粪、嚼婆婆丁到硬到硌牙的菜饼子、露出飞絮的大棉袄,无不成为那段艰苦岁月的真实注脚。具体到角色身上,“吃”这个意象占据了大量篇幅成为剧中人物重要的情感联结。土匪小白马向兰花儿示好靠的是在吃上下功夫;大阔枝与高云虎结缘同样少不了吃食上的助力;鲁长山跋涉回家后妻子铁梁娘拿出来迎接丈夫的“宝贝”亦是一顿久违了的白面条。
通过这些充满人情味的吃食,《归队》完成了从“活下去”到“怎么活”的精神升华。尽管归队不易、战斗残酷,但战士们为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为了守护他们的家人、守护千千万万个小家以及屋檐下的普通老百姓。
相较其他抗战题材作品,《归队》对人性中的坚强与软弱进行了不错的平衡处理。它将叙事根植于真实的历史肌理与人性逻辑,没有将英雄的坚定表现为从不动摇,而是着重刻画他们于小家与大家、个人情感与民族大义之间所经历的痛苦挣扎与艰难抉择。这些细腻真切的情感刻画不仅没有削弱英雄形象,反而让他们更加血肉丰满。
这种回归人性的温度让剧集在传奇与“奇观”之上保有了对历史与现实最基本的尊重与敬意。它无意塑造完美英雄也不呐喊宏大的口号,而是在大时代中寻找到一个个在绝境中奋勇挣扎、在迷茫中坚定信仰的小人物。以他们为原点触碰流动的人性激发出最广泛、最永恒的共情。
这是个人命运与民族命运的家国同构。剧集从“小人物见大历史”的创作理念出发,由小及大地将“抗敌最早、坚持最久、条件最恶劣”的宏大抽象的国家历史化为微观而具体的个人记忆。经由六名“归队”战士的视角,它见证了抗联、参帮、土匪、伪军、普通百姓等人在战争侵袭下的悲惨遭遇,进而揭露日本侵略中国的累累罪行,让观众从个人悲剧中切身感受家国之痛,进而完成民族记忆的建构。
冻土之上归途滚烫。这份真诚与鲜活在当下仍具有熨帖人心的温度与力量——它关乎信念关乎选择关乎每个人在时代中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作者Nico
简介:资深娱评人,深耕文娱领域,凤凰电影、visa看天下特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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