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班回家,摆在李迪华面前的是两个选择——逆行100米还是绕行1.5公里?这位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副院长、教授用‘小心翼翼’来形容自己的逆行选择。作为城市交通与道路设计领域的专家,他直言:‘既然我们倡导非机动车作为绿色出行方式,就应该在物质空间上给予支持,而非一边鼓励绿色出行,一边只关注机动车拥堵问题。’
01 矛盾的根源:自行车与机动车的路权之争
近年来,自行车数量激增成为城市交通的新挑战。截至今年9月,我国自行车社会保有量超过2亿辆,电动自行车保有量约3.8亿辆,全国日均共享单车骑行量达2400万人次。北京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的数据显示,到2024年,北京市民自行车出行比例已达20.0%,接近机动车出行比例(24.4%)。
然而,骑行体验并不总是顺畅。非机动车道与机动车道缺乏有效隔离,骑行者常面临与机动车混行的危险;大路口左转弯时,车流中的‘找路’成为挑战。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城市空间供需矛盾——非机动车道宽度等标准制定较早,道路承载能力有限,而电动自行车销量的快速增长超出了城市管理者的预期。
北京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教授级高级工程师李惟斌指出:‘北京市99%的城市道路两侧都有自行车道,但光有规划不够,还需要有效的规制。’业内人士表示,交管部门面临警力有限的困境,难以全面监管所有路口。同时,现有道路监控技术对自行车缺乏视频识别功能,而骑行者的规则意识尚未完全建立。
多位专家认为,矛盾的核心在于非机动车路权不清晰。李迪华强调:‘生态文明建设、高质量发展和转型发展都强调绿色生产和生活转型,交通观念和方式的转变是关键。推进公交优先、倡导非机动车和步行出行是主要手段。’
02 可行性方案:从法律到设施的全面优化
在《骑行上海》中,作者王卓尔提出9个评价指标衡量道路是否骑行友好,包括机动车与非机动车隔离程度、自行车道容量等。但对于城市核心区,拓宽车道的可行性较低,当务之急是在法律和设施层面明确路权。
以深圳为例,2017年启动骑行网络建设前,非机动车道设置率仅为9%。通过每年约300公里的新建改造工程,到2024年,深圳非机动车道设置率提升至40%。划线和摆放护栏是低成本、直接的物理隔离方式,但市民更偏好在绿荫下骑行。王卓尔建议,在空间允许的情况下,设置中间设施带,既可停放机动车和非机动车,又能起到安全隔离作用。
李惟斌指出,改善自行车通行环境还需解决停车问题。李迪华则倡议在人行横道两侧划出非机动车专用通道,避免行人与非机动车混行。这些方案在超大城市已有落地,但尚未形成统一标准。
王卓尔认为,城市设计和规划应从人们的需求出发。她建议,在部分支路上明确非机动车优先原则,如阿姆斯特丹的慢行优先混行道路,机动车通常礼让自行车。李迪华提出一种构想:将机动车停车线远离路口20—50米,为非机动车和行人留出空间,改善路口等待混乱的现状。
03 意想不到的收获:慢行系统的多元效益
2015年,王卓尔在为《骑行上海》做田野调查时,社会观念普遍认为机动车更好,自行车无人讨论。但近年来,人们发现骑行不仅能提高效率,还能与潮流文化、身心健康结合,偏见逐渐减少。
然而,城市的改变仍需时间。王卓尔举例,欧洲在上世纪50年代机动车数量激增,但直到70年代石油危机后,才着手改造非机动车道,经过几十年调整才达到现在舒适的状态。
改造车道的成本和收益如何计算?多位受访者认为,成本是单一的,而收益多元。王卓尔说:‘改一个路口的小账算得清,大账是整体收益。骑行更顺畅,通勤效率提升,街道噪声降低,环境更舒适,还能提高身体素质。慢行系统让街道充满活力,公共生活得以在街道上发生。’
李惟斌补充道,慢行系统周边街道的商业吸引力更高,业态更活跃。李迪华更看重长期影响:绿色交通方式能减少能源消耗和二氧化碳排放,促进社会更加友善。
2019年,北京首条自行车专用道开放,解决了回龙观与上地软件园之间的通勤难题,日均骑行量达5000—8000人次。这条路被李惟斌称为‘给骑行者的最高礼遇’,其高规格配置和专人值守避免了路权冲突。
发展某种交通方式并不意味着排斥其他方式。正如李惟斌所说,每种交通方式都有适合的出行距离。对于超大城市,通过大运量交通系统解决出行问题同样重要。自行车专用道这类特殊设施只适用于解决特定地区的特定矛盾。
王卓尔总结道:‘城市建设的终极目标就是要为大家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
(央视网微信公众号 记者:阚纯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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