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我的儿子在杭州被执行注射死刑。这个消息像一把利刃,永远刺进了我和妻子的心。作为山东济宁农村的普通夫妻,我们从未想过,那个曾经调皮可爱的儿子,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
2016年国庆节那个夜晚,杭州警方的电话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当时我和妻子在济南打工,我在机械厂操作冲床,妻子在家政公司做保洁。得知18岁的儿子因工作纠纷持刀伤人时,我们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治安案件。
儿子从小性格执拗,初中毕业后就跟着我们到济南打工。但他沉迷网络游戏,工作换得比衣服还勤快,赚的钱全砸进了游戏里。劝说无果后,他独自去了杭州,没想到这一去就是永别。
接到儿子被捕的消息后,妻子整日以泪洗面。我们辞去济南的工作,在杭州租了间小屋,想着能离看守所近点。但根据规定,在案件审理期间家属不得会见,我们只能通过律师了解情况。每月按时给他账户打钱,寄去换洗衣物,这些成了我们仅能做的慰藉。
一审判决死刑的消息如晴天霹雳。妻子当场晕倒在小区,幸亏邻居及时拨打120。在急诊室抢救的三天里,我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仪器的滴答声,仿佛在倒计时我们剩余的人生。
治疗费用像座大山压来,我们不得不回到济宁老家。在镇上铸造厂找了份工作,虽然辛苦但能照顾妻子。半年康复训练后,她勉强能自己走路,但我知道她心里始终压着块巨石。
案件细节逐渐浮出水面:儿子因班长工作分配不公多次理论无果,找车间主任调岗被拒后,竟持事先准备的刀具连伤两人。组长当场死亡,主任重伤。这个20岁的年轻人,用最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青春。
上诉期间,我反复咨询律师是否有转机。律师说希望渺茫,犯罪情节太过恶劣。我明白这是事实,但仍固执地为他聘请律师,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内心的愧疚。铸造厂老板得知情况后,特意允许我随时请假,这份体谅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2018年8月,意外再次降临。抬铁水时操作失误,左脚被烫伤住院。看着病床上行动不便的妻子,我提前出院拄着拐杖回家。那段日子,我们像两株被风雨摧残的老树,彼此搀扶着等待命运的宣判。
9月底那个午后的电话,彻底击碎了我们最后的希望。"刘先生,您儿子上诉被驳回,维持死刑判决。行刑前可以会见,时间定在三天后上午八点前。"法官的声音礼貌而冰冷,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心上。
我谎称厂里复查身体,瞒着妻子联系发小咏臣。他二话不说开车送我们,764公里路程开了九个多小时。路上我反复练习见面时的表情,生怕控制不住情绪。发小不断安慰:"别让他带着遗憾走。"
会见前夜,我在镇上服装店精心挑选。白色运动装195元,运动鞋135元,这是我能承受的最大限度。付钱时对着空气说:"儿子,家里负债了,只能买这些。"店主默默把价格标签撕掉。
第二天清晨,通过层层安检后,我在会见室见到了阔别两年的儿子。他长高了十厘米,胖了些,但眼神里满是疲惫。栅栏两侧,我们同时泪如雨下。整个房间只有抽泣声在回荡。
"爸爸,妈妈好吗?都怪我..."儿子刚开口就哽咽了。我强忍泪水:"她很好,你别自责。"他询问奶奶和外公外婆的情况,叮嘱我要孝顺他们。想起两位老人曾带大他的情分,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当儿子提出要把骨灰葬在爷爷坟旁时,我拼命点头。这个要求让我想起他小时候总缠着爷爷要糖吃的样子。时间所剩无几,儿子突然跪地:"爸,对不起!来生一定好好做人!"
十五分钟像五秒钟般短暂。法警带走儿子时,我知道这是永别。那个曾经顽皮的孩子,那个沉迷游戏的少年,那个犯下大错的青年,就这样消失在生命的长河里。
回程路上,发小默默开车。我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突然明白:有些错误无法弥补,有些伤痛永远留存。但生活还要继续,为了活着的亲人,我们必须学会在废墟上重建希望。
愿那个没有纷争的世界,能温柔地接纳这个迷途的灵魂。而我们活着的人,终将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抚平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