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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路易吉·唐纳鲁马的世界，总是充满矛盾。9月22日，他回到一座刚刚将他放逐的城市，领取了生涯第二座雅辛奖，并第二次进入金球奖评选前10，现役门将中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他在评选中获得486分，遥遥领先第二名阿利松的120分，也创下雅辛奖得主的分差优势纪录。“我们是不是应该赋予唐纳鲁马更多认可？”人们看到这些，或许会在心底感叹一句，旋即将其忘却，待到唐纳鲁马下次陷入困局、出现失误，等待他的依然是漫天的喝倒彩。
10月25日，唐纳鲁马将会迎来俱乐部一线队首秀10周年纪念。这10年的时间里，他起初是米兰的小救世主，很快成为意甲顶级门将，接下来又迈入世界最佳序列。截至今日，他已经代表意大利国家队出战78次，在历史上并列第16位。蓝衣军团按照出场次数排名选择队长，唐纳鲁马在两年前就成为正选，并会在可预见的未来，长久地将袖标戴在手臂上。
唐纳鲁马经历了这许多，让人们几乎很难相信：他现在才26岁，甚至没有来到很多人认知中门将的黄金年龄。也难怪加里·内维尔在他的节目中吐槽：“他才26？他看起来只比我年轻两岁！”曼联名宿的吐槽，当然不只来自意大利门将有点显老的面容。
很难说命运是否真的青睐唐纳鲁马。他有着一名优秀门将所需要的所有身体条件，生涯一直在米兰和巴黎两座城市生活，此前效力于欧洲足坛最富有、最慷慨的俱乐部。最强的门将效力于最好的球队，背后是最雄厚的资本，而且他还那么年轻！多么理想的剧本？可故事的主角却从不被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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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难再圆
加盟巴黎之后，捧得欧冠之前，唐纳鲁马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片段，是欧冠面对皇马被本泽马打进的那一球。意大利人热衷于塑造国家英雄的形象，唐纳鲁马很可能是意大利当下最好的足球运动员，可多数意大利人比起唐纳鲁马的神扑，对他的低级失误更感兴趣。为什么会这样？形象上，唐纳鲁马身材高大，却缺乏绝对的威严，出生在那不勒斯附近，却没有刻板印象中南部人的亲和，反倒显得有些冷漠。经历上，他与AC米兰球迷反目，又从未效力过其他亚平宁豪门，没有人愿意替他说话。
唐纳鲁马首次成为众矢之的，是在2017年的波兰欧青赛上。人们从球门后面的看台上洒下漫天纸币，镜头捕捉的场景充满戏剧性，“钱多多(Dollarumma)”的绰号不胫而走。今天的内维尔们会为唐纳鲁马26岁的年龄感到震惊，当时的球迷们可能也未必意识到，自己“撒钱”的对象只是个18岁的青年。当时的唐纳鲁马满脸稚嫩，双肩却一边承担着复兴米兰的重任，一边维系着红黑世界的感情基础。
法索内和米拉贝利通过“最后通牒”，在2017年夏天与唐纳鲁马完成了续约，并为“击败”拉伊奥拉感到非常得意，可彼时这位天才门将与米兰签下的600万年薪合同，已经为四年后的谈判失败埋下伏笔。不过，唐纳鲁马在接下来的几个赛季里不断进步，用门线上的极限扑救和禁区内高空球的统治力，让米兰的最后一道防线越来越让人放心，并在2020-21赛季当选意甲最佳门将，帮助红黑军团时隔7年重返欧冠。
这本该是故事最美妙部分的开始，到头来却已是终章。球员和俱乐部之间第二次陷入谈判僵局，分手不可避免。AC米兰曾经在2008年为了迎回“自己人”阿比亚蒂，错过了洛里；这一次，他们没有放过引进又一位法国国门的机会。唐纳鲁马做出最终决定之前，米兰已经敲定了迈尼昂的交易。
唐纳鲁马与AC米兰之间的关系，至此彻底破裂。米兰沉浮的那几年，唐纳鲁马的续约是最牵动人们感情的一条支线。红黑世界寄望于他对青训母队展现出无条件的归属感，然而在时隔4年的两次续约谈判中，唐纳鲁马在拉伊奥拉的指导下，表现得像个训练有素的机器人。球迷们发现他对这身球衫并无特殊感情，感到相当伤心。
骂声里的国家英雄
接下来的欧洲杯上，意大利队进入8强面对比利时，彼时日历已经翻到7月，唐纳鲁马的身份成了自由球员。他挡出德布劳内球速极快的射门，帮助球队挺进4强，而那也是曼奇尼版蓝军在技术层面上最后的巅峰之作。此后半决赛面对西班牙，意大利队引以为傲的控制力不再是优势，在场面上陷入完全被动，唐纳鲁马扑出了达尼·奥尔莫势在必进的射门，并在点球大战中击败了莫拉塔。
温布利决赛场上，唐纳鲁马再次在12码互射中尽显统治力。当皮克福德上下扭动、摆出夸张舞步试图吓退对手时，唐纳鲁马在门线前纹丝不动，而在扑出萨卡的最后一粒点球后，他沉静地立在原地，完全没有意识到球队已经加冕欧洲冠军。由于若日尼奥在点球互射中罚失(并几乎让意大利队付出德劳内杯的代价)，“失业球员”唐纳鲁马顺理成章地接过了赛事MVP的奖杯，即便他在整届赛事中只做出了10次扑救。
欧洲杯夺冠3天后，唐纳鲁马官宣加盟巴黎，AC米兰官方也通过社媒互动，感谢了他多年来的贡献。本土球迷们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可这一切也只是暂时的。米兰新门迈尼昂马上拿出了令人信服的表现，球队整体的精气神比前季更胜一筹，唐纳鲁马则陷入与凯洛·纳瓦斯的竞争。2022年5月22日，意大利门将在社媒上发帖，庆祝一天前随巴黎赢得的法甲冠军，而AC米兰在当日击败萨索洛、时隔11年捧起三色盾，评论区里的景象可想而知。
转换门庭后的唐纳鲁马，此后数次代表国家队回到圣西罗作赛，可等待他的永远是震天的嘘声，众多名宿和媒体对此的谴责无济于事。2023年11月，意大利国门初次代表俱乐部重回故地，收获一个弥漫着超现实主义的“纸钞屋”：巴黎在上半场被分到的球门正好位于南看台下方，唐纳鲁马缓缓地走向岗位，球迷们从看台上洒下无数精心制作的纸币，上面除了主角的头像和“钱多多”的绰号，还有一个数字“71”——在那不勒斯当地的鬼脸牌中，这象征着混蛋。
巴黎在比赛中率先取得领先，可主队随后连进两球逆转。作为“新米兰”的象征，拉斐尔·莱昂用一记倒勾攻破“旧米兰”代表唐纳鲁马的球门，尽管莱昂在身披红黑球衫时展现出来的投入程度，未必胜过当年的唐纳鲁马，人们的复仇欲还是得到了满足。也是那段时期，唐纳鲁马在巴黎陷入困境，《队报》表示纳瓦斯威胁依然在，《米兰体育报》则开始谈论他的国家队主力位置——维卡里奥加盟热刺后，马上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很多人明白，维卡里奥并不是比唐纳鲁马更好的门将，却是他们更希望在门线前看到的面孔——这关乎审美疲劳、比赛气质和私人恩怨。然而在接下来的欧洲杯上，唐纳鲁马再次拯救了意大利，他用一次次扑救避免了卫冕冠军惨败给西班牙，又在小组赛末轮扑出莫德里奇的点球，将球队艰难地送进了淘汰赛阶段。意大利队在柏林脆败瑞士，赛后全队在混采区噤声，唯有唐纳鲁马出面接受采访——他是队长，是队内最佳，是耻感文化中唯一的幸存者。
登顶，然后离开
唐纳鲁马的日子永无安宁。回到俱乐部，他的技术特点从不是路易斯·恩里克青睐的类型，一门位置几乎被萨福诺夫抢走。欧冠联赛阶段对阵阿森纳，他在两粒失球中都显得非常狼狈，出击不果断的毛病完全暴露，巴黎也一度来到被淘汰的边缘。进入2025年，巴黎在对阵利物浦的两回合210分钟较量中，完成了决定性的蜕变，首回合的唐纳鲁马在同行阿利松的衬托下，几乎显得黯淡，可他在次回合的逆境中拯救了球队，先是在常规时间挡出索博斯洛伊和路易斯·迪亚斯的攻势，又在点球互射中击败了努涅斯和柯蒂斯·琼斯。
有唐纳鲁马参与的点球大战，不再是一场五五开的对决：迄今为止，他7次率队进入12码决战，其中6次都成了赢家，唯一的败局发生在相对无足轻重的法国杯上。8强战，巴黎遭遇阿斯顿维拉，唐纳鲁马与埃米利亚诺·马丁内斯的扑点门神对决引人关注，可巴黎不愿再被拖入加时。埃梅里的球队踢得足够出色：次回合在维拉公园主场，他们在总比分1比5落后时连进三球，若非意大利门神封出拉什福德、蒂莱曼斯和阿森西奥的攻势，奇迹可能真的会出现。
欧冠半决赛再遇阿森纳，巴黎门将两回合做出9次扑救，让枪手众将无可奈何，也用最好的方式洗刷了此前的灰色记忆。阿尔特塔固执地表示，自己的球队才是半决赛踢得更好的一方，人们对此评价不一，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没有唐纳鲁马，即便是改头换面的“新巴黎”，也很难杀进欧冠决赛。
乌迪内的欧洲超级杯，本该见证唐纳鲁马和维卡里奥的意大利国门德比。最终，维卡里奥荣归故里，唐纳鲁马却爽了约。恩里克坚称放弃唐纳鲁马是纯粹的技术决定，自己愿意承担相关的全部责任，可新门将舍瓦利耶先是在欧超杯犯错，又在唐纳鲁马领取雅辛奖的当天再度失误，让巴黎在国家德比中负于马赛。意大利人离开巴黎，背后的经济因素到底有多重要，人们对此心知肚明。
将帅齐重启
唐纳鲁马的续约肥皂剧，每四年上演一次。和四年前一样，俱乐部没有满足他开出的合同条件，并从里尔引进了一名脚下技术出色的门将作为替代；与四年前不同，意大利人此番出走并未伴随本队球迷的骂声，一座历史性的大耳朵杯，足以让他将名字镌刻在巴黎的史册上。
不仅如此。在顶级门将稀缺的当下，唐纳鲁马倘若能够在俱乐部层面得到更稳定的环境、拿出更持续的表现，完全有机会将“第一人”的头衔长久把持。卡佩罗将唐纳鲁马和库尔图瓦、马丁内斯列为世界上最优秀的三名门将，可意大利人比另两位年轻得多；《米兰体育报》名记利卡里则将佐夫、布冯和唐纳鲁马归为一类：“你没法与他们竞争！”曾加、帕柳卡、佩鲁齐等人则属于另一类。
曼城为唐纳鲁马付出的3000万欧元，也是意大利门将史上第二高的身价，仅次于当年的布冯。接下来，意大利人有必要、也有条件证明，蓝月为自己花的每一分钱都物有所值。埃德松上赛季送出4次助攻，但扑救成功率在英超仅排名第14，且低级失误频出，而曼城去季受挫后，在部分位置上开始重构配置，夺冠也不再是必须完成的任务——这两项因素，会为唐纳鲁马减轻部分压力。
瓜迪奥拉在巴萨和拜仁分别有脚下技术出色的巴尔德斯和诺伊尔，来到曼城后先是引进克劳迪奥·布拉沃顶替乔·哈特，后通过埃德松彻底满足对“脚下型门将”的追求。唐纳鲁马此前终止与恩师斯皮内利的合作，转而与年轻的西班牙门将教练博尔哈·阿尔瓦雷斯携手，改变了一些特定的踢球方式，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为频繁出球做好了准备。
然而瓜帅此番将信任票投给唐纳鲁马，依然是饶有趣味的自我颠覆：他上一次做出类似的决定，是在2022年夏天放弃无锋构想、坚定地引进哈兰德，回报是接下来的欧冠奖杯。这一次，唐纳鲁马又会带来什么？奖杯，神扑，争议，偏见，抑或兼而有之？
本文作者：沈天浩
本文原载于第924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5.10.10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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