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那年,我踏入了按摩师这个行业。起初,我以为这仅仅是一份谋生的工作,用双手的揉捏捶打,换取生活的温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发现,这双手不仅仅是在按摩,更像是一扇窥探人心的窗户。
店内的灯光总是调得柔和而昏黄,空气中弥漫着精油的淡淡香气。女顾客们来来往往,脸上带着都市人特有的疲惫与倦色。我最初以为,她们只是肩颈酸痛,腰背不适,需要我的双手来缓解。
但日子久了,我渐渐意识到,她们真正寻求的,远不止于此。
记得有位常客,大约三十五六岁,妆容精致,衣着考究。每次来,她总是要求最轻的按摩力度。“重了会疼。”她轻声说。但当我触碰到她的肩膀时,分明感觉到那是一块紧绷如石的肌肉,按下去如同敲击在石板上。
她真正需要的,或许不是揉开那些结节,而是有人在她身边,静静聆听她那若有若无的叹息。
还有一位年轻姑娘,每次来都面朝下躺着,整个小时里几乎一言不发。直到有一次,我听到了她极轻微的抽泣声,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她突然开口:“别停,一停我就忍不住要哭了。”原来,我的那点力度,竟然成了她情绪的堤防。
她们花钱购买这四十分钟的按摩,哪里仅仅是为了那点力气?分明是在购买一个正当理由的触碰,一个不言不语的陪伴,一个不必设防的倾诉时刻。
在冰冷的写字楼里,在家务琐事的循环中,在无人对话的空房间里,她们的身体或许真的感到酸疼,但更酸疼的是那颗无人问津的灵魂。
我这双手,不过是一个引子。她们真正需要的,是触碰背后的那份温暖,是有人记得她上次说喜欢薰衣草的味道,是有人问一句“最近睡得可好”。
她们需要的是,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个记得她身体哪处容易发僵的人。
最让我难忘的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女士,每次临走前总要用力抱我一下。起初,我感到浑身不自在,但后来才明白,她不过是太久没有被好好触摸过了。
她的丈夫在外奔波,孩子在校苦读,家里老人需要照顾,唯独她自己是无人抚摸的。我的那点按摩,竟然成了她唯一的肌肤慰藉。
这份工作做久了,我渐渐明白,都市人最深的病痛,不是肩颈腰椎的酸痛,而是内心的孤独。
她们来我这里,表面上是放松筋骨,实则是填补心里那处空缺。我的手指按下的是肌肉,触到的却是她们说不出口的寂寞。
如今,我依然用这双手工作,但我不再自以为是什么按摩师。我不过是一个暂时的依靠者,在四十分钟里,给那些漂泊的灵魂一个可以暂时停泊的港湾。
人海茫茫,谁不渴望一点真实的触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