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逐渐沉入寂静,唯有隐约的摩托车轰鸣划破夜空。女孩小丽(化名)神经紧绷,手忙脚乱地躲进狭小的衣柜,试图用柜门隔绝外界的喧嚣与恐惧——父亲醉酒归家的咒骂声、碗碟碎裂的刺耳声响,与母亲压抑的抽泣交织成童年最深刻的记忆。这样的场景,不仅是电影《女孩》中令人揪心的片段,更是导演舒淇以自身经历为蓝本,撕开东亚原生家庭创伤的一角。
作为舒淇首部自编自导的长片,《女孩》以细腻的镜头语言,讲述了一个女孩在家庭暴力与情感撕裂中,如何吞咽委屈、倔强成长的故事。影片凭借对原生家庭议题的深刻探讨,一举斩获第30届釜山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并入围第82届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成为2025年最受瞩目的华语电影之一。2025年11月1日,这部承载着导演私人记忆与集体共鸣的作品,终于登陆内地院线。

在10月30日的内地首映礼后,舒淇接受《中国新闻周刊》专访时坦言:“我希望所有被原生家庭困住的孩子,都能从痛苦中长出一点勇气。只要勇敢地往前走一步,后面就可以走很多步。”这句话,既是她对角色的期许,亦是对自身经历的注解。
影片中,小丽躲衣柜的场景,源自舒淇真实的童年记忆。“小时候听到爸爸的摩托车声,我就躲起来。他看不到我,就不会打我。”她回忆道,“但电影里小丽没躲成功,而我躲成功了——爸爸喝得太醉,看一圈没人就走开了。”这种“幸运”的背后,是无数次提心吊胆的等待与自我保护的本能。
在剧本创作阶段,舒淇曾将弟弟的角色改为妹妹,以避免“重男轻女”的复杂叙事干扰主题。“我只想单纯地讲原生家庭暴力这件事。”她强调。最终,影片聚焦于“家暴、醉酒的父亲、躲在衣柜、被母亲掌掴”等核心记忆,其他情节则通过艺术加工重构,形成更具普世性的故事。

演员9m88(汤毓绮)在采访中透露,舒淇在讲戏时曾因情绪过浓而眼眶泛红。这场戏并非导演的自我投射,而是对角色命运的深度共情。影片中,母亲(9m88饰)的命运轨迹令人唏嘘:被母亲抛弃、校园霸凌、社会边缘化、被丈夫家暴……舒淇将角色的前因后果逐一剖析,演员的表演与导演的讲述交织,最终成就了银幕上令人心碎的瞬间。
面对母亲体罚小丽的场景,舒淇选择以克制而非责备的视角呈现。“妈妈自己还是个孩子时就成了母亲,她不懂如何教育。”她解释道,“小丽被打后并不恐惧,反而同情母亲——她看到父亲如何殴打妈妈,内心充满爱意。”这种复杂的母女关系,折射出上一代女性在传统观念与生存压力下的挣扎:“她们用难听的话语和伤害表达爱,因为从未被温柔对待过。”
影片对父亲家暴的隐晦处理,亦引发观众讨论。舒淇拒绝直接呈现暴力画面:“我不想重复拳打脚踢的套路。恐惧长在骨头里,会影响人一辈子。”她通过小丽的感官体验放大恐惧:摩托车声由远及近、脚步声判断醉酒程度、钥匙丢弃的声响……“跟随小丽的五感,你的心会一直吊着,恐惧才会真正撞击内心。”
电影尾声,成年后的小丽回乡探望母亲,却未安排传统意义上的“和解”戏码。当被问及为何不让母亲说出“抱歉”时,舒淇坦言:“伤害已经造成,理解与同情是可能的,但原谅没那么容易。不能要求那个年代的母亲有巨大转变,那太理想主义。”最终,母亲只说了一句:“你现在过得好,就已经很好了。”
从初稿的4小时到成片的2小时,舒淇在剪辑过程中不断取舍,最终回归“女孩”的核心叙事。当被问及是否会推出导演剪辑版时,她笑言:“制片方说票房到一定成绩才有机会。”
《女孩》的诞生,不仅是舒淇对个人创伤的梳理,更是一代东亚人集体记忆的镜像。它告诉我们:原生家庭的烙印或许无法抹去,但勇气与成长,永远是打破循环的钥匙。
记者:李静
编辑:杨时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