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后一摞报纸码进阳台的旧纸箱，听见防盗门被轻轻敲了三下。透过猫眼一看，是侄子建军，手里拎着个印着超市 logo 的塑料袋，正踮着脚往屋里瞟。
“建军啊，进来坐。” 我拉开门，往沙发上挪了挪，给侄子让出半块地方。他手在裤兜里掏来掏去，半天摸出个苹果，表皮皱巴巴的，还带着块褐色的斑。
“叔，刚从楼下买的，甜。” 他把苹果往我茶几上一放，眼睛却直往我床头柜瞟 —— 那儿摆着我刚取回来的退休金存折。
我假装没看见，给他倒了杯凉白开：“找我有事？你妈最近身体咋样？”
“我妈挺好的。” 建军喝了口水，喉结动了动，“叔，您这不刚退休嘛，听说厂里退休金涨了？您一个月能拿多少啊？”
这话问得我心里犯嘀咕。建军打小就爱占便宜，他爸我弟走得早，我帮衬过他家不少，可从没见他这么主动上门过。我捏着杯沿转了两圈：“嗨，哪有多少，刚够吃饭，一个月两千块出头。”
“两千？” 建军眼睛一下子耷拉下来，拿起苹果在手里转着圈，“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四五千呢，现在物价这么贵，两千块够干啥的。”
我笑了笑没接话。他又坐了会儿，问我要不要帮忙搬纸箱，我说不用，他就站起身：“那叔我先走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做饭呢。”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对了叔，那苹果您记得吃，别放坏了。”
第二天一早，我刚在楼下公园打完太极，就看见外甥小伟骑着电动车过来，车筐里塞满了东西 —— 一捆青菜，两斤鸡蛋，还有个用红布包着的保温桶。
“舅！” 他把车停在我跟前，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我妈炖了排骨汤，让我给您送来。”
我愣了愣，小伟他妈也就是我姐，自从前年因为我没帮她孙子找工作的事，跟我闹了半年别扭，这还是头一回主动让他送东西来。我接过保温桶，沉甸甸的还冒着热气：“让你妈费心了。”
“应该的！” 小伟跟着我上楼，进了门就四处打量，“舅，您这屋收拾得真干净。对了，您退休手续都办利索了？一个月能领多少钱啊？”
又是问退休金。我心里咯噔一下，昨天侄子建军刚问过，今天外甥小伟就来了，这里头肯定有猫腻。我往厨房走，故意提高声音：“两千来块，够喝稀饭的。”
“两千？” 小伟跟在我身后，语气里透着点不信，“舅，您可别哄我。我听我同事说，您以前是厂里的老会计，退休工资最少也得五千往上。”
“那是人家干部岗，我就是个普通职工。” 我把排骨汤倒进碗里，“你快尝尝，你妈手艺还是这么好。”
小伟没动筷子，突然搓着手凑过来：“舅，其实我今天来，还有点事想求您。我最近想跟朋友合伙开个小卖部，还差三万块本钱，您看能不能……”
我端起碗喝了口汤，烫得舌尖发麻：“三万？我哪儿有那么多钱啊，一个月就两千块，除去水电费物业费，剩下的刚够吃饭。”
小伟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站起身就往门口走：“那算了，当我没说。”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舅，您要是真没钱，那这排骨您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说着就要去拎保温桶。
“拿走吧拿走吧。” 我摆了摆手，心里堵得慌。
小伟走后没十分钟，门铃又响了。我以为是小伟回来拿东西，开门一看，是我姐，身后跟着姐夫，手里也拎着个袋子。
“姐，你咋来了？” 我往旁边让了让。
我姐没坐，径直走到客厅中央，双手往腰上一叉：“老弟，你说实话，你退休金到底多少？小伟说就两千块钱，你当我们是傻子啊！”
姐夫也跟着帮腔：“是啊哥，建军昨天跟我们说，你存折上取了八千多，还说你藏了不少私房钱。”
我这才明白过来，合着建军昨天回去就把事儿捅出去了。我从抽屉里翻出存折，扔在茶几上：“你们自己看，上个月实发两千零五十。”
我姐拿起存折，翻来覆去地看，突然指着一个数字喊起来：“你看！这里取了八千！还说没钱！”
“那是我老伴生前的丧葬费，刚下来的。” 我心里一阵发酸，老伴走了三年了，他们还惦记着这点钱。
“丧葬费也是钱啊！” 我姐把存折往桌上一拍，“小伟开小卖部是正经事，你当舅舅的就该支持！三万块对你来说又不多，你为啥不借？”
“我要留着看病！” 我提高了声音，“我这腰间盘突出好几年了，医生说下个月得做手术，这钱刚好够住院费。”
“做手术？” 我姐愣了一下，随即又说，“那也用不了八千啊！你最少也得借我们两万！不然就是不把我们当亲戚！”
姐夫也跟着点头：“是啊哥，亲戚之间不就该互相帮衬吗？你一个人住着这么大的房子，钱留着也没用。”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你们走！我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
我姐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弟弟有钱不借，儿子创业没本钱，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我以为是邻居被吵到了，开门一看，是社区的王主任，身后跟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李叔，我们来看看您。” 王主任笑着说，“听说您下个月要做手术，我们特地请社区医院的医生来给您做个体检。”
我姐和姐夫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尴尬地站在一边。
医生给我量了血压，又问了些病情，临走时说：“李叔，您这手术得尽快做，大概需要三万块左右。您要是钱不够，社区可以帮您申请临时救助。”
我姐和姐夫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王主任看了他们一眼，突然说：“对了李叔，昨天建军来社区问，说您退休金二千多，想帮您申请低保，我们还说要核实一下呢。”
我姐拉了拉姐夫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走吧。”
两人溜得比兔子还快，连袋子都忘了拿。
王主任走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的存折，突然笑了。其实我退休金确实是八千多，昨天建军来问，我故意说两千，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为了我这个人，还是为了我的钱。
晚上，我给远在外地的侄女打了个电话。侄女是建军的妹妹，从小就懂事，后来考上了大学，在北京工作了。
“叔，我哥跟我妈说了，说您退休金就两千，还说您不借他钱。” 侄女的声音带着歉意，“您别生气，我哥就是被我妈惯坏了。”
“我不生气。” 我笑着说，“对了，你上次说想考研，还差多少学费？”
“还差两万。” 侄女小声说，“我正在打工凑呢。”
“我给你打三万过去。” 我拿起手机，“你好好读书，别像你哥那样。”
挂了电话，我把存折放进抽屉，心里踏实多了。第二天一早，我去菜市场买了一大块排骨，自己炖了锅汤，喝着热乎乎的汤，突然觉得，这两千块的退休金，也挺好的。
过了几天，建军又上门了，手里拎着个大西瓜：“叔，我错了，我不该骗您。您退休金到底多少啊？我妈让我来给您道歉。”
我指了指茶几上的西瓜：“西瓜留下，你走吧。我的退休金多少，跟你没关系。”
建军愣了愣，拿起西瓜就走了。从那以后，我姐和建军再也没上门问过钱的事，倒是小伟，偶尔会给我打个电话，问我身体怎么样。
有天晚上，我坐在阳台上看月亮，突然想起老伴在世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钱是试金石，能看清人心。”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有些人，就算是亲戚，也只认钱不认人。而真正的亲情，从来不是用金钱衡量的。#秋季图文激励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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