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视频与直播浪潮席卷的当下,不少在校大学生将镜头对准了自己的生活。某高校农学专业大二学生王梦丽在运动会期间首次尝试直播,仅拍摄操场画面便收获85元打赏,相当于三天伙食费。随着经验积累,她在宿舍开播后更创下单晚3000元收入的纪录。然而,这种看似轻松的赚钱方式,正悄然改变着部分年轻人的生活轨迹。
并非所有入局者都能复制王梦丽的成功。地理与信息科学专业大三学生张欣然在MCN公司直播时,每天凌晨下播后只能蜷缩在沙发过夜,一周仅赚100余元。这种极端案例折射出行业残酷现实:安徽某高校表演专业学生发现,MCN公司直接在校园招聘展台派发团播传单;山西某高校辅导员则透露,新生季常有“学长学姐”在校园直播为周边店铺引流。
娱乐直播运营张亮接触过数十位大学生主播后指出,部分人陷入“急于求成”的误区,有人甚至因专注直播导致一学期挂科七门。他强调:“大学是社会过渡期,过度投入互联网容易造成与现实脱节。”数据显示,宿舍主播粉丝中44%为18-24岁同龄人,而出手阔绰的“大哥”主要是31岁以上企业白领,这种年龄断层往往带来价值观冲突。
王梦丽的经历颇具代表性。从最初分享校园生活到每天直播6小时,从担心同学认出到直播观看量破万,她逐渐陷入流量焦虑。为维持“清纯人设”,她刻意避开与室友同时开播,甚至研究出“豆腐灯打光法”等技巧。某MCN机构运营透露,他们要求主播妆容突出卧蚕显嫩,话术要精准对应粉丝等级,这种工业化包装正在消解大学生的真实特质。
直播带来的身心损耗同样不容忽视。王梦丽因长期久坐出现腰痛,割双眼皮后仍被观众挑剔外貌;张欣然每天背诵要礼物话术,梦里都是直播数据;某放弃直播的大四学生坦言,三个月里她从期待打赏到自我怀疑,最终意识到“每天关心别人却无人关心自己”的荒诞。
北京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冯雨薇律师处理过大量主播纠纷。她指出,部分MCN机构采用“批量签约”模式,通过“时长不达标扣工资”等隐形条款拖欠薪资。更严峻的是,当主播提出解约时,机构常以高额违约金反制,使涉世未深的学生陷入被动。某“高学历”直播公会负责人直言,本科生因阅历浅易“三分钟热度”,他们更倾向招募硕博生设计深度内容。
这种行业乱象正在重塑年轻人的职业认知。中国青年政治学院郑建副教授研究发现,许多学生入行前未充分评估自身特质与职业要求,仅看到行业光鲜面。某985高校法学研究生李静虽通过直播带货实现经济独立,但也形成“不说绝对词”等职业习惯,她坦言:“有时会怀疑多年读书是否浪费。”
面对直播行业的诱惑与陷阱,部分从业者开始探索可持续路径。清华大学毕业的吴娜将直播视为“短期人生体验”,她每天直播5小时后坚持画油画、健身,保持与现实的连接。她创办的直播公会注重提升主播职业水准,通过校企合作项目帮助大学生规避安全风险。青岛黄海学院辅导员孙增娟介绍,学校通过电商实训项目引导学生将直播与专业结合,某曾因宿舍直播引发矛盾的学生,转向带货主播后成功开启实习。
这些案例揭示着破局关键:无论是选择继续深耕还是及时抽离,年轻人都需要建立清晰的职业边界。正如冯雨薇律师在普法宣讲中反复强调的:“请始终把学业放在首位。”当直播热潮退去,那些在浪潮中保持清醒、持续积累核心能力的人,才能真正掌握人生主动权。
(文中王梦丽、张欣然、李静、张亮、吴娜为化名)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焦晶娴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11月19日 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