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放牛丢了一头,父亲逼他上山去找,从此弟弟再也没有回来
接到父亲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加班,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一个头两个大。
手机在桌上震动,屏幕上跳出“家”这个字,我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跳了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滑开接听键。
“喂,爸。”
电话那头是我父亲,林大壮,一贯的、不容置喙的命令式口吻。
“小晚,你这周末回来一趟。”
我的心一沉,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出什么事了?”
“好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几分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愉悦,“村里那片地,要征了,搞什么旅游开发。我们家那几亩地,还有老宅子,都能赔不少钱。”
我没做声,静静地听着。
他继续说:“村长把文件拿来了,要家里所有人的签字。你跟你妈的我都能代签,但你弟……”
他顿了一下,那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弟那份,得你回来处理一下。你是大学生,懂得多,跟他们去办个手续,就说人不在了,份额归到咱家户头上。”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几乎凝固了。
我听见自己用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冰冷的声音问他:“爸,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拆迁款下来了,让你回来签字!”他的声音开始不耐烦,仿佛我的问题很多余。
“不是这句,”我一字一顿,“后面那句。”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钟后,他含混地、暴躁地嘟囔:“还能是哪句!你弟弟都失踪五年了,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他那份当然是家里收着!难不成还留给外人?”
“他叫林晨。”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电话那头的父亲再次陷入了死寂。
“他有名字,叫林晨。他不是‘你弟弟’,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抹掉的代号。”
“他是你的儿子。”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没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
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却感觉浑身都在冒火,那股火从心底最深处烧起来,烧得我四肢百骸都在疼。
我关掉电脑,抓起包,跟主管请了假。
我必须回去。
不是为了那笔拆迁款。
而是为了五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为了我那个再也没有回来的弟弟,林晨。
有些账,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五年前,我还在省城读大三。
我们家在青川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靠山吃山。
父亲林大壮,是村里有名的硬骨头,脾气又臭又硬,说一不二。在他眼里,面子比天大,规矩比人命大。
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善良,懦弱,一辈子都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我们姐弟俩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弟弟林晨,比我小四岁。
他不像我,从小就爱读书,一门心思想考出去。他天生就属于那片山林,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星。
他话不多,有点腼腆,但对我这个姐姐,却有说不完的话。
他会把掏来的鸟蛋小心翼翼地藏在草窝里,等我放假回家时献宝一样拿给我看。
他会把山上最好吃的野果子留着,用叶子包好,藏在床底下,直到果子都快蔫了,才盼到我回来。
他最大的梦想,是等我大学毕业了,在城里找了工作,他就去我那里打工。
“姐,我不想像爸一样,一辈子守着这几亩地跟几头牛。”
“我想出去看看,看看你说的那些高楼大厦,看看火车。”
那时候,他坐在我旁边,眼睛里闪着光,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啊,等你高中毕业,就来找我。”
我以为我们有大把的未来。
我从没想过,那个夏天,会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
出事那天,是暑假的尾巴,我刚回学校没多久。
傍晚的时候,我们那儿下起了瓢泼大雨,雷声一个接一个,像是要把天给劈开。
晚上十点多,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小晚……你弟……你弟他……”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妈,你慢慢说,弟弟怎么了?”
“他……他下午去后山放牛,回来的时候,丢了一头……”
“爸骂他,骂得很难听……非逼着他……逼着他现在就上山去找……”
“外面雨那么大,天那么黑,我拦不住啊……我拦不住……”
我妈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我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后山那片地方,地形复杂,野兽也多,别说下着暴雨的晚上,就是大白天,一个成年人进去都得小心翼翼。
而我弟林晨,那年才十七岁。
“爸呢?我爸呢!”我冲着电话大吼。
“他……他在屋里喝酒……”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让他接电话!”
电话换到了我爸手里,他大概是喝多了,舌头都有些大。
“喂?大半夜的吵什么!”
“爸!你为什么让弟弟一个人去山里!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危险个屁!”他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一个大小伙子,连头牛都看不住,就是欠收拾!不让他长长记性,以后还得了?”
“那是一条人命!不是一头牛!”我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老子是他爹,老子还不能教训他了?丢了那么大一头牛,几千块钱呢!他要是不找回来,就别进这个家门!”
“嘟……嘟……嘟……”
他把电话挂了。
我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我疯狂地给家里打电话,给村长打电话,给所有我能联系上的亲戚打电话,求他们去后山找找我弟弟。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村里组织了人上山,找了一天一夜。
没找到。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疯了一样从学校赶回家。
家里一片死气沉沉。
我妈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我爸,那个说一不二的男人,坐在门槛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一夜之间,头发白了一半。
我冲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用尽全身的力气质问他。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
他一把推开我,眼睛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找?怎么找!那么大的山,下了一夜的雨,人掉进去,连个声响都没有!”
“他是你儿子啊!”我哭着喊。
“那也是他自己不争气!”他咆哮着,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那个已经消失的少年身上,“一头牛都看不住的废物!我林大zhuang怎么生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我愣住了。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悔恨和悲痛,只有对丢失财产的愤怒和对儿子“不争气”的怨恨。
那一刻,我心底的某个东西,彻底碎了。
后来,那头丢失的牛,在山涧的下游被发现了。
它失足摔下了悬崖,早就死透了。
牛找到了。
可我的弟弟,林晨,却再也没有回来。
村里人说,他大概也是失足掉进了哪个山沟,被山洪冲走了。
也有人说,他可能被野兽叼走了。
还有人说,他是不是受不了我爸的打骂,自己跑了?
只有我知道,最后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那么恋家,那么依赖我,他连去县城都要我带着,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到陌生的世界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死在了那个暴雨的夜晚。
死在了我父亲那句“找不到牛就别回来”的绝情命令里。
从那以后,我们家就变了。
“林晨”这个名字,成了一个禁忌。
我爸不许任何人提起。
他照常下地,照常喝酒,照常对家里的一切发号施令,仿佛那个儿子从未存在过。
我妈把弟弟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锁在一个大箱子里,整日以泪洗面,人也迅速地衰老下去。
而我,每次放假回家,都感觉像走进一个冰窖。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只剩下压抑和沉默。
我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拼命赚钱。
我很少回家。
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家,如何面对那个间接害死我弟弟,却毫无悔意的父亲。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在沉默和隔阂中,耗尽所有的亲情。
直到这个电话打来。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伤口结痂,但疤痕永远都在。
而我父亲,却想用一笔拆迁款,将这道血淋淋的疤痕彻底抹去,连同我弟弟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他休想。
周六一大早,我坐上了回县城的大巴。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高楼大厦渐渐变成了低矮的平房,最后,连绵的青山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青川山。
我曾经最爱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我弟弟最清澈的笑脸。
现在,它却像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了我所有的少年时光。
下了大巴,又转了一趟去镇上的中巴,最后,我搭了一辆摩的,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看到了我们村的村口。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围着一群人,正对着一张巨大的红色公告指指点点,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
“哎哟,老林家这下可发了!”
“是啊,他家地最多,位置又好,听说能赔上百万呢!”
“可不是嘛,小晚她爸这回可算熬出头了。”
我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那些议论声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他们只看到了钱,看到了我父亲的“熬出头”。
没有人记得,为了这份“福气”,我们家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推开院门,院子里静悄悄的。
我爸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桌上摆着一壶茶,几个杯子,对面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看起来像是村干部。
看见我,我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朝我努了努嘴。
“回来了?正好,这是村里的张干事,专门负责咱们这片儿的拆迁事宜。快过来,把字签了。”
他的语气,就像在吩咐我去地里拔棵葱一样自然。
那个张干事推了推眼镜,冲我笑了笑,递过来一份文件。
“林晚是吧?这是放弃财产继承权的声明,因为你弟弟林晨失踪多年,按政策,需要直系亲属签署这份文件,才能把他名下的份额合并到户主名下。”
我没有接那份文件。
我的目光越过他,直直地落在我爸脸上。
“爸,我弟的房间呢?”
我爸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问这个干什么?早就改成杂物间了。赶紧签字,别让张干事久等。”
“改成杂物间了?”我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动作够快的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爸的脸拉了下来,当着外人的面,他觉得失了面子,“一个没人住的空房间,不当杂物间干什么?难道还给你弟留着?”
“为什么不能留着?”我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他只是失踪,不是死了!万一他回来了呢?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吗?”
我的质问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爸的脸上。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你疯了!回来?他要是能回来,这五年他死哪去了!我告诉你林晚,别在这给我犯浑!今天这个字,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是吗?”我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我的手机,点开录音功能,然后将手机“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张干事是吧?正好,您是干部,也懂法,您给我评评理。”
我转向那个一脸错愕的张干事。
“我弟弟林晨,五年前因我父亲逼迫,在大雨夜晚上山,至今下落不明。现在,我父亲为了侵占我弟弟名下的拆迁补偿款,逼迫我签署这份所谓的‘放弃声明’。”
“我想请问,在法律上,一个失踪人口,他的财产,是可以被这样随意侵占的吗?”
我的话音一落,整个堂屋死一般的寂静。
张干事的脸色变了又变,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这个……林女士,你别激动。我们也是按政策办事,主要还是看家属的意见……”
“我的意见就是,这份声明,我不会签。”
我看着我爸,一字一顿地说。
“林晨的份额,一分都不能少。这笔钱,我要替他留着。”
“你敢!”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朝我打来。
“爸!”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我妈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眼中含着泪。
“你别打小晚,这事……这事是你的不对。”
这是我妈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反抗我爸。
我爸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妈,又看看我,那张黝黑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好……好啊!你们娘俩现在是合起伙来对付我了是吧!”
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反了!都反了!”
他指着我,又指着我妈,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为了那几个钱,连老子都不要了!我告诉你们,只要我林大壮还活着一天,这个家,就还是我说了算!”
“这个字,今天必须签!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拿走一分钱!”
说完,他一把抓起那份文件,狠狠地摔在我面前。
“签!”
我没有去看那份文件。
我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我父亲那张因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上。
五年了。
我一直以为,时间的流逝,弟弟的失踪,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他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自私、冷酷、把钱和面子看得比亲情更重要的林大壮。
在他眼里,儿子可以没有,但钱,一分都不能少。
我的心,彻底冷了。
“爸,”我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我梦见那天晚上,下着好大好大的雨。”
“我梦见林晨一个人,打着手电筒,在漆黑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很害怕,他不停地喊‘姐,姐’。”
“他摔倒了,泥水糊住了他的脸,手电筒也掉进了水里,灭了。”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风声和雨声,还有野兽的叫声。”
“他哭了。他喊‘爸,我错了,你让我回家吧’。”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我的声音很轻,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空气里。
我妈已经蹲在地上,捂着嘴,无声地痛哭起来。
张干事坐立不安,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们。
我爸的脸色,从猪肝色变成了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继续说:“后来,我梦见他掉进了一个山涧里,冰冷的洪水瞬间就把他淹没了。”
“他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
“最后,他不动了,就那么顺着水流,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
“爸,你知道吗?每次从这个梦里醒来,我的枕头都是湿的。”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晚上,你没有逼他。”
“如果那天晚上,你说一句‘牛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
“如果那天晚上,你让他留在家里,哪怕是打他一顿,骂他一顿。”
“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们家,是不是就还是一个完整的家?”
我的声音哽咽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积压了五年的委屈、愤怒、悲伤,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在你心里,他难道真的连一头牛都比不上吗?”
“现在,他人没了,你连他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都要抹掉吗?”
“你要拿着这笔沾着他血的钱,心安理得地过下半辈子吗?”
“林大壮,你配当一个父亲吗!”
最后那句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整个院子,都回荡着我的质问。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我爸终于还是动手了。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嘴角尝到了一丝腥甜。
但我没有躲。
我只是抬起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我刚才那番话,终于刺破了他坚硬的外壳,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那被刻意掩埋的恐惧和愧疚。
“你……你这个不孝女!”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没有!我没有逼他!”
“你没有吗?”我擦掉嘴角的血迹,冷冷地看着他,“那晚上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找不到牛,就别回来!’”
“这句话,是你说的吧?”
我爸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惊慌和无措。
“我……我那是气话……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他真的会死,是吗?”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你只是想让他长个记性,只是想保住你那几千块钱的财产和你那点可怜的‘一家之主’的威严。”
“你从来没想过,你的‘气话’,会要了你儿子的命。”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这就是我的父亲。
一个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承认任何错误的懦夫。
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那个张干事大概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尴尬地站起身,对我爸说:“林大叔,林女士,你们……你们先商量,先商量。这个签字的事不急,我们充分尊重家属的意见。”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我们家。
堂屋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我爸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我妈还在地上小声地啜泣。
我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我知道,光靠情感宣泄是没用的。
对付我爸这样的人,必须要用他能听懂的语言。
我走到他面前,将桌上的手机拿了回来,关掉录音。
然后,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爸,我们谈谈吧。”
我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和愤怒。
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我们不谈感情,不谈对错,我们只谈钱,谈法律。”
我从包里拿出一沓我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放在他面前。
“首先,关于林晨的失踪。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四十六条规定,自然人下落不明满四年的,利害关系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宣告该自然人死亡。”
“林晨失踪至今,已经满了五年。作为他的直系亲属,我有权向法院申请宣告他死亡。但是,我没有。”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因为一旦宣告死亡,他就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而且,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将作为遗产,由第一顺位继承人,也就是你、我妈,还有我,共同继承。”
我爸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显然没想过这一层。他只想着把儿子的份额吞掉,却没想过,我也是合法的继承人之一。
我继续说:“现在,我没有申请宣告他死亡。那么在法律上,他就是一名‘失踪人口’。他依然享有作为我们家一份子的所有权利,包括这次拆迁补偿的分配权。”
“他名下的那一份,是他的合法财产,任何人,包括你,都无权侵占。”
“你让我签的那份‘放弃声明’,在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就算我签了,只要我事后反悔,去法院起诉,这份声明也会被认定为无效。”
我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法律条文推到他面前。
他不识字,但他看得懂我脸上不容置疑的表情。
“其次,关于这笔钱的用途。”
“我不会让这笔钱直接打到你的账户上。我会去村委会和拆迁办申请,将林晨的份额单独分出来,设立一个独立的账户,由我来监管。”
“这笔钱,我会一分不动地替他存着。”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他回来了,这笔钱就是他的安家费,是他后半生的保障。”
“如果……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我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我还是坚持说了下去,“等过了法律规定的诉讼时效,我会把这笔钱,连同我应得的那一份,全部捐出去。”
“我会以林晨的名义,成立一个小的基金,专门用来帮助那些寻找失踪亲人的家庭,或者资助那些像他一样,因为家庭贫困而无法继续读书的孩子。”
“我要让他的名字,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曾经有一个叫林晨的少年,他来过,他善良过,他不应该被遗忘。”
我说完了。
整个屋子,只有我妈压抑不住的哭声。
我爸低着头,花白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肩膀在微微耸动。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听见一个苍老、沙哑、带着一丝破碎的声音响起。
“我……我没想让他死……”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等我酒醒了,我也后怕……我也想上山去找……”
“可是……可是我怕……”
他抬起头,满脸都是纵横的老泪。
“我怕……真的在山沟里……看到他……”
“我不敢……”
“小晚……爸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弟……”
他趴在桌子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我父亲流泪。
也是第一次,听见他说“对不起”。
五年的怨恨,五年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但我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有些过错,一句“对不起”,是远远不够的。
我站起身,没有去安慰他。
我走到我妈身边,扶起了她。
“妈,我们走。”
“去哪?”我妈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去林晨的房间看看。”
我说。
所谓的“杂物间”,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锁。
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把锁打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一股尘封的、混杂着樟脑丸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旧的农具,闲置的桌椅,还有一袋一袋的谷物。
我拨开挡在前面的一个破风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木板床。
床上还铺着林晨上学时用的凉席,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走过去,用手轻轻拂去床头的灰尘。
那里,曾是他放书的地方。
我记得他有一本宝贝得不得了的《山海经》,图画版的,他总是一边看,一边跟我讲里面的神仙怪兽。
我的手在床头和墙壁的缝隙里摸索着。
这是我们姐弟俩的秘密基地。
小时候,我会把攒下来的零花钱藏在这里。
林晨会把他写给暗恋女生的情书草稿藏在这里。
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方盒子。
我把它拿了出来。
是一个铁皮文具盒,上面印着奥特曼的图案,边角都磨掉了漆。
我打开它。
里面没有钱,也没有情书。
只有一本小小的,封皮已经泛黄的日记本。
还有几张被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翻开那本日记本。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但很认真,是我弟弟林晨的笔迹。
前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少年的心事。
今天考试考了多少分,今天跟谁打了一架,今天又被我爸骂了。
“……爸今天又喝酒了,因为牛下了一只小牛犊,他很高兴。但他从来不会对我笑。”
“……姐又寄钱回来了,妈给我买了新球鞋,我很高兴。我想快点长大,去城里找姐姐,再也不回来了。”
“……今天放牛的时候,看见王二麻子又在偷偷砍山上的树。我不敢说,我怕他打我。他上次就威胁我,说要是我敢乱说,就打断我的腿。”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
王二麻子,是村里的一个混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我继续往后翻。
日记的日期,停留在了他失踪的前一个星期。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王二麻子他们发现了那个山洞,他们要去掏里面的东西。他们逼我带路,因为只有我熟悉那片地方。我不想去,我怕。他们说,要是我不去,就去告诉我爸,说我偷了他藏在床底下的钱。”
“我没有偷。那是姐给我的生活费,我攒下来的。可是爸不会信我。”
“我必须走。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跟张强说好了。他下周要去广东打工,我跟他一起去。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先去那里找他表哥。”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我颤抖着手,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只写了一行字。
一个陌生的名字,和一个地址。
那个地址,我再熟悉不过。
——广东省,S市,前进路,132号。
那是我现在工作的城市。
我甚至知道那个地方,就在我们公司附近的一片城中村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猛地抓起那几张信纸。
那是林晨写给我的,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走了。
你不要怪我,我实在是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爸他……我不想再提他了。
我也不想一辈子待在这个山沟沟里。
我想出去闯一闯,像你一样。
我跟同学张强约好了,一起去广东。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等我赚了钱,我就去看你。
姐,你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找我。
等我混出个名堂,我一定会回来的。
——弟,林晨”
信的落款日期,是他失踪的前一天。
我拿着信,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冰凉。
所以……
他不是失足坠崖,不是被野兽叼走。
他是自己走的。
他策划了一场“失踪”。
那个暴雨的夜晚,那头丢失的牛,那个父亲暴怒的命令,都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下定决心,逃离这个家的契机。
他骗了所有人。
他骗了我。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而来的狂喜。
他还活着。
我的弟弟,他还活着!
眼泪再一次决堤,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我紧紧地攥着那封信和那个地址,像是攥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我爸和我妈也围了过来,他们看清了信上的内容,脸上的表情,是震惊,是茫然,是难以置信。
“他……他还活着?”我妈捂着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爸一把抢过那封信,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怔怔地流着泪。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小心翼翼地将日记和信收好,放进我的包里。
然后,我转过身,看着窗外那片连绵的青山。
林晨。
等着我。
这一次,换姐姐来找你了。
我没有在家里多待。
第二天一早,我就踏上了返回S市的路。
来的时候,心情是沉重的,愤怒的,像是要去奔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回去的时候,我的心里却充满了光。
那是一个被点燃的,名叫“希望”的火种。
我爸妈把我送到村口,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
临上车前,我爸突然叫住我。
“小晚。”
我回头。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这个……你拿着。”
我打开一看,是一沓钱,有新有旧,看起来是刚凑出来的。
“我……”我正想拒绝。
他却摆了摆手,别过脸去,声音嘶哑。
“去找你弟……要花钱。”
“找到了……跟他说……就说……家里……都挺好。”
“让他……想回来就回来。”
说完,他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我妈站在原地,冲我挥了挥手,泪流满面。
我捏着那沓还带着他体温的钱,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这句“想回来就回来”,已经是他能说出口的,最大限度的忏悔。
回到S市,我没有片刻耽搁。
按照日记上留下的地址,我找到了前进路132号。
那是一片典型的城中村,握手楼林立,狭窄的巷子里晾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和潮湿的气味。
132号,是一家没有招牌的小卖部。
我走进去,一个中年男人正躺在摇椅上听收音机。
“老板,你好,我找人。”
我拿出手机,翻出我早就拍下的那个名字。
“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张强表哥的人吗?或者,五年前,有没有一个叫林晨的年轻人来这里找过他?”
老板眯着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机上的名字,摇了摇头。
“没听过。这里人来人往的,住了走,走了住,谁记得清五年前的事。”
我的心,凉了半截。
我不甘心,又把林晨的照片拿给他看。
那是我钱包里唯一一张他的照片,还是他初中毕业时拍的,一脸的青涩和稚气。
老板看了一眼,还是摇头。
“没印象。”
我失望地道了谢,转身准备离开。
“哎,等等。”老板突然叫住我。
我猛地回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你说的那个张强……是不是个子不高,有点罗圈腿,说话口音很重的那个?”
“对!对!”我连连点头,虽然我没见过张强,但我们村那个年纪的年轻人,我大概都有印象。
“我想起来了,”老板一拍大腿,“是有这么个人,五六年前是在我隔壁那个厂里打工。不过,他早都走了。”
“走了?去哪了?”我急切地问。
“那谁知道。”老板摇摇头,“这种打工的,干几个月就换个地方,太正常了。他那个什么表哥,我更没听过,可能也是吹牛的吧。”
线索,就这么断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像疯了一样。
我请了长假,每天就在前进路附近转悠。
我拿着林晨的照片,问遍了周围所有的工厂、餐馆、出租屋。
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
S市太大了,几千万的人口,找一个五年前就可能已经离开这里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希望的火种,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渐渐变得微弱。
我开始怀疑。
林晨当年,真的来过这里吗?
他会不会在来的路上就出了意外?
或者,他在这里待了没多久,又去了别的地方?
无数个夜晚,我一个人坐在出租屋里,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孤独。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我照例在一家劳务市场门口张贴寻人启事。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清洁工阿姨,在我贴好后,凑过来看了一眼。
“咦?这个小伙子……我好像见过。”
我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手,“阿姨,您在哪里见过他?什么时候?”
阿姨被我吓了一跳,想了半天,才不太确定地说:“好像……好像是几年前了,就在附近那个电子厂。他当时是不是……是不是腿受伤了?”
腿受伤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是哪条腿?伤得重不重?”
“好像是右腿吧,走路一瘸一拐的。具体怎么伤的我就不知道了,厂里这种工伤,多着呢。”
阿姨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我立刻赶往那家电子厂。
因为年代久远,人事档案已经很难查了。
我花了好几天时间,软磨硬泡,又塞了点钱,才终于从一个管仓库的老员工那里,查到了一点信息。
五年前,确实有一个叫“林晨”的年轻人在厂里做过普工。
但是,他只干了不到三个月。
因为在一次操作中,机器故障,他的右腿被卷了进去,造成了粉碎性骨折。
厂里当时赔了一笔钱,就把他辞退了。
“那他后来去哪了?”我追问道。
“那就不知道了。”老员工摇摇头,“听说是回老家了吧。伤得那么重,腿都快废了,不回家养着,还能去哪?”
回老家?
不可能!
如果他回了家,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受了那么重的伤,拿着一笔赔偿款,他会去哪里?
他没有再去找工作,也没有联系我。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我立刻去了当年处理这起工伤事故的派出所。
经过一番周折,我查到了当年那笔赔偿款的去向。
那笔钱,在打到林晨账户上的第二天,就被人全部取走了。
取钱的,不是林晨。
监控录像显示,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尽管他刻意遮挡,但我还是认出了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和嘴角的刀疤。
王二麻子!
就是我弟弟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威胁他,逼他带路去山洞的村里混混!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取走我弟弟的钱?
我弟弟林晨,又在哪里?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指向了一个人。
我立刻买了回家的车票。
这一次,我不是去寻找,我是去讨债。
当我再次出现在村口时,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村里已经传遍了。
说我为了争拆迁款,跟家里闹翻了。
说我逼得我爸下跪,逼得我妈要死要活。
我不在乎。
我径直冲到了王二麻子家。
他家大门紧锁。
邻居说,他好几天没回来了。
“前几天还看他在村里晃悠呢,听人说我们这要拆迁了,他还到处吹牛,说他也要发大财了。”
“这两天突然就没影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跑了。
在我查到他的时候,他也收到了风声,跑了。
我瘫坐在王二麻子家门口的石阶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线索,又一次断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我爸打着手电筒,找到了我。
他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回家吧。”他说。
回到家,我把在S市查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我爸妈。
当我说到林晨腿部重伤,钱被王二麻子取走时,我妈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爸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个!”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冲了出去。
“爸,你干什么去!”我赶紧追上去。
“我去找他!我就是把这青川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给揪出来!”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怒火和杀意。
我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被激怒了。
不是因为面子,不是因为钱。
而是因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最原始的保护欲。
那一晚,我爸发动了村里所有的亲戚朋友,连夜去找王二麻子的下落。
有人说,在镇上的赌场见过他。
有人说,他好像欠了不少钱。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王二麻子,是一个烂赌鬼。
而我弟弟的那笔救命钱,很可能,已经被他输光了。
第二天,消息传来。
王二麻子在邻县的一个地下赌场被找到了。
当我和我爸赶到那个县城的派出所时,王二麻子正被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一脸的鼻青脸肿。
看到我爸,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林大叔,你找我干啥?我可没惹你。”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被警察拦着,他恐怕会当场掐死他。
我走上前,将一沓照片摔在他面前。
那是银行的监控截图,还有林晨在医院的照片。
“王二麻子,我只问你一句话。”
我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
“我弟弟,林晨,在哪?”
王二麻子看了一眼照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
“没见过?”我冷笑一声,“那这笔钱,是怎么到你手里的?”
“这……这是他借我的!对,是他借我的!”
“借你的?”我步步紧逼,“他腿都快断了,躺在医院里,把自己的救命钱借给你去赌博?王二-麻子,你觉得这个谎话,有人信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嘶吼。
“你说啊!我弟弟到底在哪!你把他怎么了!”
王二麻子的心理防线,在我的逼问和我爸那要杀人的眼神下,终于崩溃了。
他“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
“我说……我说……”
他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真相。
当年,林晨和他一起去了S市。
王二麻子骗他说,带他去发大财。
实际上,是把他骗进了黑工厂。
林晨受伤后,拿到那笔赔偿款,王二麻子假意照顾他,却偷偷拿走了他的银行卡,取走了所有的钱。
林晨发现后,跟他争吵,却被他毒打了一顿。
“后来呢?”我爸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后来……后来他一直发高烧,伤口也感染了……我……我怕他死在我那,就把他……”
王二麻子浑身抖得像筛糠。
“就把他……扔在了火车站……”
“我给了他两百块钱……让他自己回老家……”
“我真的不知道他后来去哪了……真的……”
火车站。
一个身受重伤,身无分文,连路都走不了的少年。
被扔在了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仿佛看到了林晨,在那个冰冷的车站大厅里,绝望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伤口在腐烂,生命在流逝。
他最后,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还在等我,等那个说好要带他看遍城市繁华的姐姐,去救他?
我爸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挣脱了警察的束缚,疯了一样冲上去,死死地掐住了王二麻子的脖子。
审讯室里,一片大乱。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知道,这一次,希望的火种,是真的,熄灭了。
王二麻子因为故意伤害和抢劫,被判了刑。
但这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弟弟,林晨,还是没有回来。
他就像一滴水,汇入了人海,再也找不到了。
家里的拆迁事宜,还在继续。
我爸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提那笔钱,也不再发号施令。
他把林晨的房间,仔仔细细地打扫了出来,换上了新的床单被褥,就好像,林晨只是出了趟远门,随时都会回来一样。
他戒了酒,每天就坐在门口,看着山路的方向,一坐就是一天。
我知道,他在等。
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拆迁款最终还是下来了。
我按照我之前说的,将林晨的那一份,单独存了起来。
我没有回S市。
我辞掉了那份工作,回到了这个我曾经拼命想要逃离的小山村。
我用我自己的那份钱,还有我爸妈给我的钱,在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书店的名字,叫“晨光”。
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意义。
我只是觉得,林晨喜欢看书,如果他能看到,应该会很高兴吧。
我还是会时常做那个梦。
梦见那个大雨的夜晚,梦见那个在黑暗中哭喊的少年。
只是梦的最后,不再是冰冷的洪水。
我梦见,有一束光,照亮了他前方的路。
他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虽然一瘸一拐,但还是坚定地,朝着那束光走了过去。
每次从这个梦里醒来,我都会走到窗边,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我想,也许,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我的弟弟林晨,真的迎来了属于他的晨光。
也许有一天,他会推开书店的门,走进来,站在我面前,笑着对我说:
“姐,我回来了。”
而我,会一直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