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喘不过气。
病床上，曾经光彩照人的美妆博主“Vivi”，如今面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只有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滴滴”声，证明她还活着。
床边，一个中年女人趴在床沿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压抑着哭声。她是Vivi的母亲。
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站在一旁，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消费凭证，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是Vivi的表哥，也是负责这起案件的民警，李强。
“强子……我女儿她……她以后可怎么办啊……”母亲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里全是绝望。
李强看着病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表妹，心像被刀割一样。他深吸一口气，把那沓凭证攥得更紧了。
01.
王薇薇在网络上的名字，叫“Vivi”，是一个拥有三百万粉丝的美妆博主。
每天晚上八点，她会准时出现在直播间里。镜头前的她，有着一张堪称完美的脸：高挺的鼻梁，饱满的苹果肌，尖俏的下巴，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像会说话一样。
“宝宝们晚上好呀！今天Vivi要给大家分享的是一款超A的晚宴妆哦！”
她一边熟练地用着各种昂贵的化妆品，一边用甜美的声音和粉丝互动。屏幕上，点赞和礼物像潮水一样涌来。
“Vivi的皮肤也太好了吧！像剥了壳的鸡蛋！” “女神！求同款眼影！” “这颜值，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啊！”
王薇薇看着这些评论，嘴角保持着最完美的弧度。
她享受这种被人追捧和羡慕的感觉。为了维持这张“老天爷喂饭”的脸，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直播结束，关掉镜头和美颜滤镜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了。
她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到镜面上。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像一个最苛刻的质检员，检查着一件产品。
鼻翼两侧的毛孔，是不是有点粗大了？
眼角，好像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纹路。
左边的脸颊，似乎比右边，要下垂了那么0.1毫米。
这些在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甚至根本无法察觉的“瑕疵”，在王薇薇眼里，却像是刻骨的烙印，让她坐立不安，让她难以入睡。
不行，不可以。
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不完美。
她拿起手机，熟练地拨出了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喂，是Vivi小姐吗？有什么可以帮您？”
“Anna姐，”王薇薇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眼角，轻声说，“我感觉……我需要做一次热玛吉了。”
02.
两年前，王薇薇还不是现在的样子。
那时，她虽然也算个小有名气的美妆博主，但总觉得自己的长相，在美女如云的网络世界里，不够“出挑”。
她不够自信，甚至有些自卑。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参加一个网红聚会时，认识了一个叫“Anna”的女人。
Anna看起来四十多岁，保养得极好，穿着打扮都透着一股高级感。她说，自己是开私人医美工作室的。
“你的底子很好，”Anna第一次见面，就用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把王薇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就是脸部线条有点不够流畅，眼睛也……稍微欠缺了一点神采。”
Anna说得云淡風輕，卻字字都戳在了王薇薇的心窩子上。
第二天，王薇薇就鬼使神差地，来到了Anna的工作室。
那地方，藏在市中心最高档的一栋写字楼里，没有招牌，进门需要刷卡和密码。里面的装修，比五星级酒店还要奢华。
Anna接待了她，给她端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然后像个最懂她的知心姐姐一样，听她倾诉着对容貌的种种焦虑。
“我懂，亲爱的，我们女人，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Anna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你看，这些都是在我们这里做了‘微调’的客人，很多都是电视上的熟面孔哦。”
王薇薇看着相册里那些堪称“改头换面”的对比照，眼睛都直了。
“我们这里，和外面那些流水线的整形医院不一样，”Anna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我们只做‘定制化无痕变美方案’，保证让你变得又美又自然，谁也看不出来。”
那天，王薇薇在那张舒服得让人想睡觉的真皮沙发上，听Anna讲了三个小时。
从最新的“细胞再生技术”，到独家的“纳米无痕双眼皮”，她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完美的自己。
最后，她在Anna的推荐下，刷卡二十万，做了一个“面部线条优化”的项目。
那是她踏入深渊的第一步。
03.
那次手术，确实很“成功”。
恢复期过后，王薇薇的脸，变得比以前小巧精致了许多。她的人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从此，她便彻底上了瘾。
她成了Anna工作室最忠实的客户，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修修补补”。
今天，Anna说她的鼻子山根有点低，推荐她做“自体软骨鼻综合”。
明天，Anna又说她的额头不够饱满，建议她填充“高活性脂肪”。
后天，Anna又拿出最新的仪器，告诉她这是从国外引进的“超声刀第五代”，能让她的皮肤紧致得像十八岁少女。
王薇薇对Anna的话，深信不疑。
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脸，和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交到Anna和她所谓的“专家团队”手上。
两年时间，垫鼻子、削下颌骨、填脂肪、开眼角、做微笑唇……大大小小的手术，她做了不下二十次。
每一次，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Anna总有各种理由让她掏钱。
“Vivi，这个项目我们只对高级会员开放，外面想做都做不了。” “这次的材料是德国进口的，效果绝对物超所值。” “我们最近搞活动，您现在充值三百万，可以马上赠送一百万的术后修复套餐哦。”
王薇薇的积蓄，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她的脸，也像一块橡皮泥，被反复地揉捏、塑造。
镜头前，她是光鲜亮丽的女神。可镜头后，她常常要忍受着术后漫长的肿胀和疼痛。有时候，她甚至不敢做太大的表情，生怕脸上的假体和填充物会移位。
她变得越来越孤僻，不再参加任何朋友的聚会。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两件事：直播，和去Anna的工作室。
她对“完美”的追求，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
她坚信，只要自己变得更美，更完美，就能留住粉丝，留住现在拥有的一切。
04.
悲剧，发生在最后一次手术。
那天，王薇薇又一次坐在Anna工作室那间熟悉的咨询室里，对着镜子，眉头紧锁。
“Anna姐，我总觉得……我的双眼皮不够宽，不够深邃，上镜的时候，还是差了点意思。”
Anna立刻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亲爱的，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现在的这个双眼皮，是几年前的老款式了，叫‘开扇形’，现在早就过时了。”
Anna拿出一本杂志，指着上面的欧洲模特说：“现在最流行的，是这种‘欧式平行大双’！你看，又宽又深，配上你的混血美瞳，那才叫真正的‘电眼’！”
王薇薇的心，又一次被说动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刷了卡，预约了第二天下午的手術。
她忘了，自己的眼睛，已经因为反复的开刀和修复，变得多么脆弱。
她也忘了，每一次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全身麻醉之后，那种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到别人手里的、深深的恐惧感。
她只想着，等这次手术恢复之后，她就能拥有那双梦寐以求的、完美的“欧式电眼”。
她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医生把冰冷的面罩扣在了她的脸上。
“深呼吸，放轻松，睡一觉就好了。”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这一觉，她“睡”得太沉了。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家豪华的工作室里，而是在市立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是各种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她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抬起手，却感觉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恐慌，像潮水一样，瞬间将她淹没。
后来，她从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医生的话。
“……手术中麻醉剂量出现严重失误……” “……导致中枢神经系统不可逆损伤……” “……下半辈子，可能……可能就要在床上度过了……”
05.
王薇薇瘫痪了。
这个消息，对她的家人来说，如同晴天霹雳。
她的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在日复一日的悲痛和以泪洗面中，她和家人们开始整理王薇薇的各种消费记录和病历资料，希望能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一张张消费凭证，厚得像一本书。小到几万块的“修复套餐”，大到上百万的“会员充值”，两年时间里，王薇薇在那家所谓的“私人医美工作室”，累计花费，竟然高达三千万！
而收款方，是一家注册在海外的、根本查不到任何信息的皮包公司。
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在所有的手术文件里，他们都找不到任何一份合规的医疗资质证明。那些给王薇薇做手术的“专家”，执业证书上的照片和编号，都模糊不清，甚至在国家的医师系统里，根本就查不到这个人！
这哪里是什么高端医美，这分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非法的“地下屠宰场”！
一家人拿着这些足以让人心惊肉跳的材料，走进了警察局。身为民警的表哥李强，亲自接手了这起案件。
李强坐在办公室里，将所有材料摊开，从消费记录到那些漏洞百出的“手术协议”，他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看着满是漏洞的调查记录，这位办案民警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表妹母亲的号码，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愤怒。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表妹你被骗了，这家机构胆子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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