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我17岁的弟弟从学校天台一跃而下，学校赔了十万块钱，说他是抑郁症。我不信。
十五年来，我放弃学业，背负着血海深仇，像一头孤狼，只为寻找真相。
我查到当年霸凌他的富二代，住进了本市最高档的小区，我便脱下所有尊严，去那里当了一名保安。
我每天对他点头哈腰，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让他血债血偿。
直到队里那个最沉默的老保安，在他退休的最后一天，突然开口对我说出了三个字。
他说：“跟我来。”
01
赵峰，今年三十五岁，是市里最高档的小区“金茂府”的一名保安。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站在小区的大门口，对着进进出出的豪车，敬礼，微笑，说一声“欢迎回家”。
在外人看来，这份工作，体面，轻松，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一个月还能拿四千多块钱，算是个不错的差事。
可只有赵峰自己知道，他站在这里，不是为了那点工资，更不是为了什么体面。
他是在等一个人。
或者说，他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那个人，血债血偿的机会。
赵峰的人生，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十五年前，他还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在大学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他有个弟弟，叫赵亮，那年十七，上高三。
兄弟俩虽然是农村出来的，但感情极好。赵亮从小就聪明，读书用功，是他们那个小山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市里重点高中的孩子，是全家人的骄傲和希望。
赵峰也疼他这个弟弟，自己省吃俭用，每个月都要从生活费里，挤出点钱，给弟弟买他喜欢看的书，买他爱吃的零食。
他以为，弟弟会像村里人说的那样，考上名牌大学，走出大山，光宗耀祖。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一年冬天，他等来的，不是弟弟的喜报，而是一通让他如坠冰窟的电话。
电话，是学校打来的。
电话那头，老师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告诉他，他的弟弟赵亮，在晚自习的时候，从学校的教学楼天台上，跳了下去，当场，就没了。
赵峰当时就懵了，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碎成了片。
02
赵峰和悲痛欲绝的父母，连夜赶到了市里。
在医院的太平间里，他看到了弟弟那具冰冷的、已经摔得不成人形的尸体。
他想不通，前几天还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跟他说，自己期末考试又拿了全班第一的弟弟，怎么会突然，就想不开了呢？
学校给出的解释，是“抑郁症”。
班主任拿出了几份赵亮最近的周记，上面，确实写了一些悲观、厌世的话。
“这个世界是灰色的，我看不到一点光。”
“我好累，好想睡一个永远都不会醒的觉。”
警察也介入了调查，可最后，还是以“排除他杀，系高坠自杀”结了案。
赵峰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得什么“抑郁症”，他们哭着，喊着，要去学校讨个说法。
可他们，哪里是那些人精一样的学校领导的对手？
最终，在学校“人道主义”的关怀下，在几个亲戚的劝说下，这件事，以学校赔偿十万块钱“抚恤金”的方式，私了了。
拿着那笔沾着儿子鲜血的钱，赵峰的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而他的母亲，则因为伤心过度，一病不起，从此落下了病根，再也干不了重活。
赵峰不信。
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无缘无故地抑郁。
他偷偷地，找到了弟弟的几个同班同学。
一开始，那些孩子，都支支吾吾，什么都不肯说。
直到赵峰跪在一个跟弟弟关系最好的、同样是农村来的同学面前，苦苦地哀求，那个同学才流着泪，告诉了他真相。
原来，弟弟所在的那个重点中学，是个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
像弟弟这样，靠着成绩考进去的农村穷学生，在里面，就是个异类，是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负的对象。
而带头欺负弟弟的，就是班里一个叫李瑞的富二代。
李瑞的父亲，是市里有名的大老板，有钱有势。
李瑞仗着家里的背景，在学校里，就是个小霸王，无人敢惹。
他看不惯赵亮这个“乡巴佬”学习比他好，长得比他干净，就变着法地，折磨他，羞辱他。
往他的饭盒里吐口水，把他的书本撕得粉碎，把他堵在厕所里，逼他学狗叫……
这些，都只是家常便饭。
而压垮弟弟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他跳楼的前一天。
那天，李瑞抢走了弟弟准备寄回家的、这个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三百块钱生活费。那是弟弟准备给母亲买药的钱。
弟弟去求他，让他把钱还回来。
李瑞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那三百块钱，一张一张地，点着了，烧成了灰。
他还笑着，拍着弟弟的脸，说：“穷鬼，这点钱，还不够老子一顿饭钱呢。你想要？下辈子吧！”
那一刻，弟弟所有的希望和尊严，都被烧成了灰烬。
第二天，他就从天台上，跳了下去。
听完这一切，赵峰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只是静静地，把那个叫“李瑞”的名字，和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刻进了自己的骨头里。
从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只剩下了一件事——复仇。
03
赵峰退了学。
他没有告诉父母真相，他怕他们受不了这个刺激。
他只是说，自己不想念了，想早点出来挣钱。
他把那十万块钱，留给了父母，一个人，背着行囊，消失在了人海里。
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
赵峰进过工厂，下过工地，开过货车，当过厨子。
他吃过别人没吃过的苦，受过别人没受过的罪。
他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脸上，也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可他心里那团复仇的火焰，却一天，都没有熄灭过。
他像一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孤狼，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打听，去调查，关于李瑞，和当年那几个帮凶的一切。
他知道，李瑞靠着家里的关系，出国镀了几年金，回来后，接手了家族企业，如今，已经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成了市里有头有脸的“青年才俊”。
他也知道，当年那几个帮凶，如今也都混得人模狗样，有的是公务员，有的是大学老师。
他们，似乎早就忘了，十五年前，那个被他们亲手逼上绝路的、名叫赵亮的少年。
可赵峰，没有忘。
他一天，都不敢忘。
终于，他等到了一个机会。
他通过一个在物业公司当经理的老乡，打听到，李瑞，那个他恨了十五年的仇人，就住在他老乡公司负责的、全市最高档的小区——金茂府。
赵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辞掉了原来那份月薪过万的货车司机的工作，想尽了办法，托了所有的关系，最终，如愿以偿地，成了“金茂府”的一名保安。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傻，很疯。
可他不在乎。
他只想离仇人更近一点，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人渣的味道，近到，可以随时，将一把复仇的尖刀，插进他的心脏。
上班的第一天，赵峰就见到了李瑞。
他开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妖艳的网红。车子从赵峰面前驶过的时候，李瑞甚至都没拿正眼瞧他一下。
在他的眼里，赵峰，可能就跟路边的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
可他不知道，就是这块“石头”，在心里，已经把他，千刀万剐了无数遍。
赵峰强忍着内心那股滔天的恨意，对着那辆绝尘而去的豪车，弯下腰，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他知道，自己必须忍。
在没有找到最致命的机会之前，他必须是那个最不起眼、最卑微、最尽职尽责的保安，赵峰。
04
在金茂府当保安的日子，是漫长而煎熬的。
赵峰每天，都要看着自己的杀弟仇人，春风得意，纸醉金迷。
他要看着他，换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女伴。
他要看着他，在小区里，前呼后拥，受人追捧。
他甚至，还要在李瑞喝醉了酒，把车钥匙扔给他的时候，陪着笑脸，替他把车停好。
每一次，当他闻到李瑞身上那股浓烈的酒气和香水味时，他都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可他，都忍住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已经等了十五年，不在乎，再多等一段时间。
在保安队里，赵峰是个异类。
他沉默寡言，不跟任何人交朋友，也不参与任何娱乐活动。下了班，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
队里的其他保安，都觉得他这人，有点孤僻，不合群。
只有一个姓王的老师傅，对他，似乎有点不一样。
王师傅快六十了，是队里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保安。据说，从这个小区一建成，他就在这里干了，干了快二十年了。
王师傅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总是默默地，干着自己的活。
可赵峰发现，王师傅看自己的眼神，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的意味。
那眼神里，有同情，有怜悯，还有一丝……愧疚？
赵峰想不通。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王师傅，总会有意无意地，给他提供一些关于李瑞的信息。
比如，他会“无意中”提起：“哎，那个18栋的李老板，车库里的监控，昨天好像坏了，也不知道修好没。”
又比如，他会在交班的时候，“顺口”说一句：“今晚李老板好像有应酬，得后半夜才回来，你巡逻的时候，多注意点。”
这些看似不经意的“指点”，让赵峰的心里，起了疑。
他想不通，这个和自己非亲非故的老保安，为什么好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为什么，好像还在暗中，帮助自己？
他试探着，问过王师傅几次。
可王师傅，每次都只是摇摇头，摆摆手，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他越是这样，赵峰心里的谜团，就越大。
他觉得，这个沉默的老保安身上，一定也藏着什么秘密。
05
一天深夜，赵峰照例在小区里巡逻。
当他走到那栋属于李瑞的别墅附近时，正在值夜班的王师傅，悄悄地，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叫住了他。
“小赵。”
王师傅的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不由分说地，就塞进了赵峰的手里。
“这是……？”赵峰一愣。
“别问，回去再看。”王师傅的眼神，有些躲闪，他拍了拍赵峰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冲动。时机，还没到。”
说完，他就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赵峰捏着那个信封，心里，翻江倒海。
他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保安宿舍，反锁上门，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信封。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钱，也没有什么揭发李瑞的证据。
信封里，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因为年头太久而已经泛黄发脆的……旧报纸。
赵峰疑惑地，展开了那张报纸。
报纸，是十五年前的《城市晚报》。
在社会新闻版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则小小的、豆腐块一样的新闻。
标题，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眼睛——《本市一高三学生坠楼身亡，警方初步排除他杀》。
是弟弟！
是关于弟弟的那篇报道！
赵峰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篇报道，和他配发的那张，因为印刷质量太差而显得无比模糊的现场照片。
照片上，是那栋他再熟悉不过的教学楼，楼下，拉着警戒线，围着一群人。
就在赵峰准备把报纸收起来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被照片左下角，一个极其微小、极其模糊的身影，给吸引住了。
那个身影，穿着一身灰色的、旧式的保安制服，半个身子，躲在教学楼的墙角后面，像是在……偷看？
因为照片太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可这个发现，却让赵峰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十五年前的案发现场，竟然有保安？！
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的警察卷宗里，从来没有提到过，有这么一个目击证人？！
这个保安，到底是谁？
是王师傅吗？
他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隐瞒十五年？
难道……难道弟弟的死，真的不仅仅是……被霸凌后，不堪受辱的自杀？
难道，在那个天台上，还发生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一样，瞬间将赵峰淹没。
他拿着那张报纸，冲出了宿舍，疯了一样，跑向了王师傅的值班室。
可王师傅，却只是看着他，默默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他，时机未到，什么都不能说。
赵峰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一个被刻意掩盖了十五年的、惊天的秘密。
接下来的几个月，赵峰度日如年。
他一边，要强忍着内心的仇恨，继续在李瑞的面前，扮演着那个卑微的保安。
另一边，他又要想尽办法，从王师傅的嘴里，套出当年的真相。
可王师傅，就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任凭赵峰怎么软磨硬泡，他就是一言不发。
他只是让赵峰，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终于，这个时机，来了。
几个月后，王师傅，到了退休的年龄。
这是他，在这个小区，当保安的最后一天。
傍晚，交接班的时候，王师傅换上了自己的便服，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
他走到正在站岗的赵峰面前，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有如释重负，有愧疚，有不舍，还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赵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王师傅，今天要开口了。
果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沉默。
他那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了一阵无比沙哑、别扭，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一样的声音。
他对着赵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句让他瞬间血液凝固、也等了十五年的话：
“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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