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区餐厅里人声鼎沸,热气和食物的混合味道让人有些发闷。
我看着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二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积压了一路的烦躁,此刻却奇异地消失了,心里一片平静。
我缓缓开口,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意外的笑意:“二婶,您说得对,是我开得太慢了,耽误您回家了。”
二婶嘴角还沾着饭粒,得意地抬了抬眉毛,正准备接着数落我。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那我后面开快点。”
01
国庆假期,像一道温暖的符咒,召唤着每一个在外漂泊的游子。
我也不例外。
提前一周,我就开始规划回家的行程,那种归心似箭的心情,随着日期的临近而愈发浓烈。
我给爱车做了一次全面的保养,换了机油,检查了轮胎,把后备箱清理得干干净净。
我甚至想象好了,一个人,一首歌,一条通往故乡的高速公路,那是属于我自己的,短暂而惬意的自由。
可生活,总会在你最期待的时候,给你安排一些意想不到的插曲。
这个插曲,来自我二婶的一通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时,我正在往行李箱里塞给父母买的秋装。
看到屏幕上“二婶”两个字,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沉了一下。
倒不是说我跟二婶关系不好,只是,怎么说呢,跟她相处,累。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二婶。”
“哎,大侄子!”电话那头,二婶标志性的大嗓门如同炸雷般响起,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听说你这个国庆节要开车回来啊?”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是啊,二婶,打算后天一早就走。”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那正好!正好!我也后天回去,你从市里走的时候,拐过来捎我一程!”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她的语气,轻快得就像在说“出门帮我带瓶醋”一样简单。
没有询问我是否方便,没有考虑我是否愿意,只是一句理所当然的“通知”。
我握着电话,这边是长久的沉默。
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开始快速闪回以往跟二婶打交道的片段。
记得有一年过年,亲戚聚餐,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点评我的新发型,说像个“二流子”。
记得我刚工作那会儿,她每次见我都要盘问我的工资,然后跟我堂弟的工资进行一番详细对比,最后总结出我“没出息”。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习惯了以长辈的身份,对你的生活进行全方位的、不留情面的指点和干涉。
她的世界里,似乎没有“边界感”这三个字。
而这一切,又总被包裹在“我这是为你好”和“咱们是自家人,我才跟你说实话”的糖衣之下,让你有苦难言。
我仿佛已经能预见到,如果答应下来,这长达七八个小时的归途,将会是怎样一场大型的、移动的“批斗会”。
拒绝的话,在舌尖上滚了好几个来回。
“二婶,我......”
可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在老家那种盘根错节的人情社会里,拒绝一位长辈“搭顺风车”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请求,无异于公开宣判自己的“六亲不认”。
我几乎能想象到,一旦我说了“不”,不出半天,各种版本的流言就会传遍整个家族。
“那小子在城里混出息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连自己的亲二婶都不捎,真是白眼狼。”
人到中年,有时候活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张名为“脸面”的皮。
“行,二婶,没问题。”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哎呀!我就知道我大侄子最懂事了!不像你堂弟,让他办点事磨磨唧唧的!”二婶的语气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那你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你堂弟家小区门口啊,咱们早点走,路上不堵车。”她立刻就开始发号施令。
“好。”我应了一声,然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很安静,我却感觉心里乱糟糟的。
原本对回家的那份雀跃和期待,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继续整理行李。
后天一早,我七点就从自己家出发了。
为了赶在八点前到二婶儿子家,我不得不提前一个小时,忍受着早高峰的拥堵。
七点五十,我的车准时停在了她儿子家小区门口。
我刚想打电话,就看见单元门里走出来两个人影。
是二婶和我堂弟。
他们两个,正一前一后,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半人高的大家电纸箱。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我那愁眉苦脸的弟媳,手里拎着两个巨大的编织袋。
看到这阵仗,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我赶紧下车,跑过去帮忙。
“二婶,您这是......把家都搬回去了?”我努力地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二婶一看到我,立刻笑逐颜开,仿佛见到了救星。
“大侄子你可来了!快搭把手,沉死我了!”
“这不都是给你带的好东西嘛!”她拍了拍那个巨大的纸箱子,喘着粗气说。
“你瞅瞅,这箱是你二叔托人从山里收的土鸡蛋,给你补身子的。”
“这袋是你最爱吃的花生,刚从地里刨出来的,香着呢!”
“还有这袋,是你堂弟他们单位发的米和油,他们吃不完,给你带回去,省得你再花钱买了。”
她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每一件东西,都冠以“为了你”的名义。
仿佛她不是在占我的便宜,而是在施予我莫大的恩惠。
我看着堂弟和弟媳那略带歉意的眼神,笑了笑说:“二婶您太客气了,快上车吧。”
那两个编织袋,塞进去之后,后备箱就已经半满了。
最后,那个装着土鸡蛋的大纸箱,横竖都放不进去。
“放后座上吧,占不了多大地方。”二婶在一旁指挥道。
无奈之下,我只能把纸箱子小心翼翼地搬上了后排座位,它几乎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间。
我宽敞的五座SUV,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堂弟递给我一瓶水,压低声音说:“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妈她就这脾气,你多担待。”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能说什么呢?
二婶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副驾驶,仔细地系好安全带,然后像个检阅部队的将军一样,一挥手。
“出发!”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最初的一段路,还算宁静。
二婶忙着在她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微信群里,发送她刚刚拍的,坐在我车里的自拍。
然后开始用语音大声地炫耀:“我坐我大侄子的车回家啦!这车可真带劲,又大又稳当,叫什么......哦对,SUV!”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那种小市民式的虚荣和得意。
我默默地开着车,假装没听见。
然而,当车子驶上高速,新鲜感一过,二婶的注意力,便精准地聚焦到了我身上。
“大侄子,你现在一个月到底能挣多少钱啊?别总跟我说够花,够花是个什么数?”她开始了例行盘问。
“还行吧,二婶,跟您儿子差不多。”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搪塞。
“差不多是多少?我跟你说,年轻人就得有上进心,不能安于现状。”
“你看看你,都三十好几了,对象也没有,车倒是买得挺好,可有什么用呢,车能给你生孩子吗?”
她的问题,越来越尖锐,越来越不留情面。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微微凸起。
我不想和她争辩,因为我知道,那只会引来她更猛烈的说教。
我选择沉默,希望她能自觉无趣,就此打住。
可我显然低估了她的战斗力。
见我在个人问题上不接招,她便迅速转换了阵地,开始对我的驾驶技术进行“权威指导”。
“哎,你这导航是不是有问题啊?怎么让咱们走这条路?我记得上次坐大巴回来,走的不是这条,比这条近多了!”
我耐着性子解释:“二婶,这是导航根据实时路况规划的最优路线,可能车少,不堵。”
“导航懂个屁!它有我懂吗?”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跟你说,开车就得有自己的主意,不能让机器牵着鼻子走。”
正在这时,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从我们的左侧车道,“嗖”地一下超了过去。
二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激动起来。
“你看!你看人家那车开的!多有冲劲儿!”
她指着那辆早已远去的车,对我进行现场教学。
“你这车动力这么好,怎么开起来跟个老头子一样?该超车的时候就得果断超,你这么慢吞吞的,后面的车都得被你急死!”
我当时的车速,是65公里每小时。
在国庆假期,高速公路上车流量巨大的情况下,这是一个绝对安全且高效的速度。
“二婶,安全第一,假期车多,稳一点好。”我强压着心头的火气,平静地说道。
“又是安全第一!你就知道这一句!”二婶的声调陡然拔高。
“年轻人开车,就得有股子年轻人的闯劲儿!你这样畏手畏脚的,能干成什么大事?”
车厢内的空气,因为她这些话,变得越来越稀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伸手打开了车载音响,想用音乐来隔绝这噪音。
一首舒缓的民谣刚刚响起前奏。
“吵死了!开这么大声干什么?影响我思考问题!”二婶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伸手,按下了关闭键。
音乐戛然而止。
车厢里,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那一刻,我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作“与人方便,与己为难”。
我看着前方无尽延伸的灰色路面,感觉这条回家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02
时间,在二婶的唠叨和我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艰难流逝。
连续驾驶了三个多小时,我的腰背已经开始发出抗议的信号,脖子也僵硬得像块石头。
眼角的余光瞥见前方路牌,提示两公里外有一个大型服务区。
我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立刻对二婶说:“二婶,前面有服务区,咱们进去休息一下吧,活动活动腿脚,顺便把午饭解决了。”
“行,是该歇歇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快坐散架了。”二婶揉着自己的膝盖,总算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我将车平稳地驶入服务区,找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车位停好。
熄火,拉手刹,解开安全带。
当我推开车门,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地面时,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种想要立刻掉头,把车开回自己那个安静的小窝的冲动。
服务区里,人头攒动,喧嚣无比。
假期的热闹,在这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各种南腔北调的方言,孩子的哭闹声,汽车的鸣笛声,交织成一首杂乱无章的交响曲。
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走吧,二婶,咱们去餐厅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我尽力让自己表现出一个晚辈应有的热情。
服务区的综合餐厅,规模很大,像一个大型的美食广场。
挂着各种招牌的档口一字排开,兰州拉面、沙县小吃、德州扒鸡、中式快餐......琳琅满目。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食物香气和油烟味。
我带着二婶转了一圈,最后指着一家看起来窗明几净,主打营养套餐的档口说:“二婶,要不咱们吃这个吧?有米饭有菜,吃着舒服点。”
二婶迈着小步凑了过去,像个侦察兵一样,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研读着价目表上的每一个字。
几秒钟后,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
“我的老天爷!一份回锅肉套餐,就要五十八块?他们这是卖饭还是卖金子啊!”
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再一次毫无顾忌地在公共场合炸响。
周围排队的,吃饭的,路过的人,目光“刷”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我们身上。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感觉像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一样,尴尬又难堪。
“二婶,小点声。”我压低声音提醒她。
“没事,出门在外,就是图个方便,我请您。”我试图用金钱来平息这场风波。
“你请我?你请我我就能吃得下去了?”二婶显然不领情,反而像是被点燃了火药桶。
“你这孩子,就是挣了几个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钱是这么花的吗?这都够在咱家菜市场买好几斤肉了!”
她一边数落着我,一边转身,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我的车走了过去。
我无奈地站在原地,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如坐针毡。
不一会儿,二婶回来了。
她手里,多了一个我们早上在小区门口看到的,印着超市广告的无纺布袋。
只见她找了一个空位坐下,不慌不忙地从袋子里掏出两个用保鲜袋装着的、硬邦邦的白面馒头。
接着,又掏出一个玻璃罐头瓶,里面是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的咸菜疙瘩。
准备工作就绪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我更加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拿着自己的那个大号保温杯,径直走进了我们刚刚看的那家快餐店,无视店员诧异的目光,走到热水机前,坦然自若地接了满满一大杯免费的开水。
整个过程,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和不好意思,仿佛是在自己家的厨房里一样理直气壮。
我找了一个离她最远的角落位置坐下,恨不得在脸上写上“我不认识她”五个大字。
二婶端着她的“午餐”,心满意足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你看,这多好。”她拧开保温杯,热气氤氲了她的脸。
“自己带的,干净又卫生,还省钱。比他们这不知道用地沟油还是什么油做的东西,强一百倍!”她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我进行说教。
我沉默着,起身去隔壁的面馆,点了一碗最便宜的,也要四十块的牛肉面。
我实在没有勇气,在人家的餐厅里,吃着自己带的东西。
等我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回来时,二婶已经解决掉了一个馒头,正用筷子夹着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她瞥了一眼我碗里那几片薄如蝉翼的牛肉,撇了撇嘴。
“就这么几片肉,几根面条,就要四十块,啧啧,真是黑心啊。”
“大侄子我跟你说,你这肠胃本来就不好,少在外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味精和添加剂,吃多了对身体没好处。”
我埋着头,大口地吃着面,不想给她任何可以继续发挥话题的机会。
只想快点结束这顿无比尴尬的午餐,然后继续上路,早点到达目的地,早点获得解脱。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二婶显然没有让我安生吃饭的打算。
她喝了一大口热水,润了润嗓子,把话题,又一次,也是这一路上至少第二十次,引到了我的车速上。
“大侄子,我这吃饱了,正好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她放下了筷子,摆出了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你这个开车啊,真的得好好改改了。”
“咱们从早上八点出发,现在都快下午一点了,你看看导航,一半的路都还没走到呢!”
“这要是让咱们村里人知道,都得笑话你,一个大小伙子,开车比老太太买菜都慢。”
她开始举例论证。
“就说隔壁村的那个二柱子,你还记得吧?就比你大两岁,人家开一辆快散架的破面包车,从咱家去市里送货,来回一趟,硬是比别人开小轿车的快一个小时!”
“你知道为啥不?人家那才叫会开车!知道什么时候该踩油门,什么时候该抢道,脑子活泛!”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邻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我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无数根芒刺扎着。
我的忍耐力,像一根被不断拉扯的橡皮筋,正在接近它断裂的临界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从碗里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表情。
“二婶,高速公路上,大家都开得差不多,最重要的是安全。”我重复着已经说过无数遍的理由。
“安全,安全,你就知道安全!”二婶的声调猛地抬高,引得更多的人侧目。
“开得慢就安全了?我告诉你,高速上开得太慢,那叫移动路障,更危险!”
“我看你就是胆子小!没魄力!”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自尊。
我好心好意地捎她回家,一路忍受着她对我个人生活和驾驶习惯的全方位无死角批判。
我不求她能有一句感谢,但至少,应该有一份最基本的,人与人之间的尊重吧?
可现实是,我的善意和忍让,在她的眼里,一文不值。
我的付出,在她看来,不仅是理所应当的,甚至还是不合格的,是需要她不断敲打和提点的。
“早知道你开车这么磨磨蹭蹭的,我还不如自己花钱去坐大巴车呢!”
“人家大巴车司机,技术多好,开得多稳当,时间掐得死死的,说下午四点到家,就绝对不会四点零一分!”
“坐你的这个破车,我看今天天黑透了,咱们都到不了家门口!”
“破车”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轻易,那么的理所当然。
这辆我辛辛苦苦攒钱买来,爱护有加的车,在她口中,成了她这趟糟心旅程的罪魁祸首。
那一刻,我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烦躁,在这一瞬间,却都诡异地消失了。
我的心,突然变得无比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我忽然觉得,和她争论,和她讲道理,试图让她理解我的感受,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也最徒劳的事情。
因为在她那套坚不可摧的世界观里,她永远是正确的,她永远占据着亲情和辈分的制高点。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么,就不讲了。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念头,像一颗被压在石头下很久的种子,猛地钻破了土壤,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在我的脑海里疯狂生长。
我抬起头,迎上她那张还在喋喋不休的脸,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个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笑容。
03
这个笑容,是我始料未及的。
它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平静,仿佛不是源自我内心,而是脸上肌肉的一个自然反应。
但这个笑容,显然也让二婶始料未及。
她那滔滔不绝的话语,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她的嘴巴还微微张着,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困惑。
在她过往的经验里,一个被长辈如此训诫的晚辈,反应无外乎两种。
要么是低头不语,默默承受,那是懦弱和默认。
要么是涨红了脸,出言反驳,那是叛逆和顶撞。
可她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
脸上挂着笑,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深潭。
这种平静,让她感到了一丝不安,一种对局面失去掌控的陌生感觉。
服务区餐厅的日光灯,惨白地照在我们的餐桌上。
我将手里的筷子,轻轻地放在了那碗几乎没怎么吃的牛肉面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这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微不足道,却像一个仪式开始的信号。
我看着二婶,缓缓地开了口。
我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轻柔,与她刚才的慷慨激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婶,您说得对。”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我说得无比诚恳。
这话一出,二婶眼神里的疑惑,立刻就转变成了了然和得意。
啊,原来是这样。
她心想,这小子终于是想通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她身体微微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副“孺子可教也”的宽宏姿态,准备聆听我接下来的“深刻反省”,并适时地给予几句总结性的教诲。
“是我开得太慢了,耽误您回家了。”我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我把“您”字的发音,处理得格外清晰而标准。
二婶脸上的表情,彻底舒展开来,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她甚至端起了自己的大号保温杯,优雅地喝了一口热水,准备润一润喉咙,以便更好地发表她的胜利感言。
在她看来,这场持续了半天的,关于车速和人生哲学的辩论,最终以她的全胜而告终。
我的目光,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看着她的得意,看着她的自满,心里没有愤怒,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那我后面开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