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四口之家,除了父母,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和一个哥哥。我出生时,哥哥已经完成了高中学业。
在我六岁半那年,嫂子与哥哥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在我的记忆中,嫂子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女性。她不仅孝顺长辈,为人谦和,知书达理,更在村里赢得了极佳的口碑。嫂子的女红手艺堪称一绝,农闲时节,总能看到一群妇女围坐在我家门口,跟着嫂子学习做鞋、缝制鞋垫,以及在鞋帮上绣出精美的图案。
1971年,哥哥怀揣着梦想与热情踏入了军营。凭借高中文化的底蕴、吃苦耐劳的精神以及机敏的处世之道,他在部队中迅速崭露头角,提了干。1977年,在爷爷的催促下,哥哥回家与早已订婚的嫂子喜结连理。
那时,村里人都说哥哥和嫂子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哥哥真是有福气。
哥哥临行前的那个夜晚,灯光彻夜未灭。他紧紧握着嫂子的手,深情地说:“莲娟,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婚后第二年,嫂子为我们家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巧珍。
1979年,哥哥毅然奔赴前线,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嫂子每天虔诚地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归来。哥哥在战场上表现出色,两次立功,归来时已从排长升至副团长。
1983年,嫂子带着侄女巧珍来到部队随军。起初,哥哥对嫂子依旧关爱有加,对巧珍也是宠爱备至,家里充满了温馨与欢笑。
然而,1985年,哥哥对嫂子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巨变,处处挑剔,甚至提出让嫂子回家照顾年迈的父母,他每月会寄钱回家。随着地位的升迁,哥哥开始嫌弃嫂子土气、没文化,离婚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其实,嫂子早已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她听闻哥哥与一个年轻女子在偷偷交往,起初并不相信,毕竟两人年龄相差15岁。但面对哥哥的所作所为,嫂子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嫂子曾想过向部队首长告状,但又怕影响哥哥的前程。于是,她选择了隐忍。
直到那个晚上,哥哥终于摊牌,提出离婚。嫂子哭了一夜,但她深知“强扭的瓜不甜”,最终含着泪与哥哥办理了离婚手续。不过,嫂子也提出了一个要求——离婚不离家,老家的房子归她和女儿所有。
嫂子心中仍存有一丝希望,她觉得哥哥只是一时糊涂,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而且,老家的公婆也需要照顾。于是,她强忍着痛苦,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离婚后,嫂子回到了老家。村里人对她依旧尊重有加,从未因她被哥哥抛弃而另眼相看。
爷爷怒气冲冲地说:“志盛这个混蛋,这样做简直就是丢祖宗的脸!如果他敢回家,我就打断他的腿!”
奶奶则安慰嫂子说:“莲娟啊,我宁愿不要这个儿子,也不能失去你。以后我就把你当亲闺女看待!”
嫂子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但面对婚姻的不幸,她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以一种积极、努力的姿态和坚韧不拔的精神,赢得了乡亲们的认可。
离婚后的前几年,也有人给嫂子介绍对象,但都被她拒绝了。我知道,嫂子心里一定还对哥哥怀有情感,她也希望有一天哥哥能够回心转意。
嫂子总是乐观地说:“天上的飞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上天尚且养活它,何况我们人呢?”
嫂子的善良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虽然家里并不富足,但她总是乐于助人。凡是讨饭到我家的人,嫂子都会塞给人家两个馒头。
村里有一家四口,其中两个是智商偏低的人。嫂子总是时不时地去接济他们,有时是几个菜包子,有时是一碗鸡汤,有时是几个鸡蛋……
村里不管谁家有事,只要找到嫂子,她只要能做到的,从来不会拒绝。
渐渐地,村里人见了嫂子后,都习惯叫她“大嫂”,而她的真名却极少有人知道了。
对于我和姐姐、妹妹,嫂子也是百般呵护。在我眼里,嫂子就像母亲一样,甚至比母亲还要面面俱到。
哥哥和嫂子离婚后,曾给家里陆续寄过几次钱,但后来大概是“妻管严”的缘故吧,他和家里的联系越来越少。
嫂子种地是一把好手,家里的耩地时,都是她负责摇耧。
我母亲生病时也都是她来照顾。有时我要去田间帮忙,嫂子就会说:“小四,你只要负责学习就行了,家里的事不用你管!”
妹妹结婚之前,是母亲病重的时候,家里实在拿不出钱给妹妹做嫁妆。嫂子看在眼里,那天一早,她步行回到了娘家借钱,到乡里买回了一辆自行车、一台黑白电视机、一些日常用品,还给妹妹买了一身红色的嫁衣。妹妹总算体面地出嫁了。
1993年,我母亲离世了。哥哥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回家奔丧,但父亲无法原谅哥哥的行为,他举起手中拐杖,一边朝着哥哥抡去,一边大声骂着哥哥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哥哥和他带来的女人吓得落荒而逃,再也没回来。
在嫂子的支持下,我于1988年考上了市里的一所师范学院。毕业后,我回到了老家的乡里任教,做了一名高中语文教师。
1994年,父亲患了肝癌。我和姐姐妹妹商量着如何给他看病,嫂子从家里拿出了3000块钱,交给了我。
父亲说:“孩子,你带着巧珍生活特别不容易,当年我家那个没有良心的‘陈世美’抛弃了你,不能要你的钱!”
嫂子则平静地说:“爹,你千万别这样说,巧珍是您的孙女,姓的张家的姓。您病了,我一分钱也不能少,该怎样照顾,就怎样照顾您!”
邻居都对我说,你遇到了天下最好的嫂子。
1997年,侄女巧珍考上了南京医科大学,后来分到县人民医院上班。
侄女多次提出要带嫂子去县城一起生活,但嫂子说啥也不肯。她说,我一个人在家里挺好的,平时种种地,农闲时,周围还有那么多街坊邻居可以聊天,我很满足。
不过,嫂子也并不孤单。在周日,我和侄女经常回去看望嫂子,姐姐和妹妹平时也常去看她。
但在2023年8月,家里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天,哥哥独自一个人回老家了。他看上去特别疲惫,花白的头发显得十分凌乱。我接到嫂子的电话后,就匆匆赶回了家。
到家后,我才知道,哥哥因为经济犯罪,在狱中服刑12年零三个月后,刑满释放了。他二婚的妻子,无情地和他离了婚,如今一无所有的他,无处可去,只好厚着脸皮,回到老家生活。
看着憔悴不堪的哥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侄女巧珍说道:“当年你将我们母女狠心抛弃,如今你还有脸回来啊?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做人的!”
嫂子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说话。但她听到女儿的抱怨时,她马上打断了巧珍的话:“巧珍,这话你可不能说,他可是你的亲爹呀!”
我则不住的叹息,随后对哥哥说了这样一段话:“你落魄了才想到这个家?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我嫂子和巧珍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听我这样说,哥哥哭了。
嫂子看了我一眼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哥哥既然悔过自新,我们也不能一棍子将人打死啊!”
嫂子说完,顿时热泪盈眶,随即她忽然无法自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得大家都慌了神。
在随后的日子里,村里出现了两个并肩同行的身影,那两个人,一个是哥哥,另一个是嫂子。